“从朋友开始”这句话，像一道无形的界限，重新定义了沈清璃和顾宸渊之间的关系。
顾宸渊似乎真的在努力践行他的承诺。他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强势地介入沈清璃的生活和工作。他没有再送来昂贵的礼物，没有动用资源为她铺路，甚至没有频繁地联系她。
他只是偶尔，会发来一条信息。内容很简单，有时是分享一张南城黄昏时分的照片，有时是询问她某个设计理念的看法，语气平和，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就像一个……真正的、不咸不淡的朋友。
沈清璃一开始还带着戒备，回复得简短而疏离。但顾宸渊似乎并不在意，依旧保持着这种不紧不慢的节奏。渐渐地，沈清璃也放松了下来。她发现，这种没有压力、没有目的的交流，反而让她能够更平静地看待他。
她开始认真思考他提出的问题，给出自己的专业见解。她发现，抛开那些情感纠葛和身份隔阂，顾宸渊在艺术和设计上的眼光确实独到而犀利，与他交流，常常能给她带来新的启发。
这种纯粹的、基于共同兴趣的交流，像一股清泉，悄然流淌在两人之间，冲刷着过往的芥蒂。
周末，“方隅”工作室组织团建，去郊外的湿地公园徒步。沈清璃本来有些犹豫，但想到最近工作压力大，出去走走也好，便答应了。
湿地公园空气清新，景色宜人。同事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有说有笑。沈清璃和小雨走在队伍后面，享受着难得的闲暇。
走到一处视野开阔的观鸟台时，沈清璃停下脚步，凭栏远眺。水天一色，芦苇摇曳，几只白鹭翩然飞过，画面宁静而美好。她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拍下了眼前的景色。
鬼使神差地，她点开了和顾宸渊的聊天界面，将照片发了过去，附带了一句简单的文字：「湿地公园，风景不错。」
发出去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颊微微发热，有些懊恼自己的冲动。她正准备撤回，手机却震动了一下。
顾宸渊回复得很快。
「很美的景致。构图很好，光线捕捉得恰到好处。」
紧接着，他又发来一张照片，是他办公室窗外的城市天际线，夕阳正缓缓沉入鳞次栉比的高楼之后。
「交换。我这里的黄昏。」
沈清璃看着那张照片，和他简短的文字，心跳莫名快了一拍。这种分享日常的感觉，微妙而自然，让她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她没有再回复，只是将手机收了起来，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清璃，看什么呢？笑得这么甜？”小雨凑过来，好奇地问。
“没什么，”沈清璃连忙收敛笑容，掩饰道，“看到一只鸟飞过去，挺好看的。”
小雨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但没有追问。
团建活动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结束。回程的大巴上，沈清璃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心情是这段时间以来少有的平静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细微的愉悦。
她发现，当顾宸渊退回到“朋友”的位置，收起所有的强势和控制欲，他其实是一个很有魅力、也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人。他的学识、他的品味、他偶尔流露出的敏锐和幽默，都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她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这种认知让她感到一丝恐慌。她害怕自己会再次沦陷，害怕重蹈覆辙。
然而，情感的走向，往往并不受理智的控制。
几天后，沈清璃因为连续加班，加上天气变化，不小心感冒了。起初只是喉咙痛，她没太在意，吃了点药继续工作。结果到了晚上，病情突然加重，发起高烧，浑身酸痛无力，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她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公寓里，意识模糊，感觉前所未有的脆弱和无助。她挣扎着拿起手机，想给小雨打电话，却因为手抖按错了号码。
电话接通了，传来一个低沉而熟悉的男声：“喂？”
沈清璃烧得迷迷糊糊，听到声音，以为是同事，带着浓重的鼻音虚弱地说：“小雨……我发烧了……好难受……你能不能……”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顾宸渊的声音变得急促而紧张：“清璃？是你吗？你在哪里？公寓吗？”
沈清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打错了电话，打给了顾宸渊！她想要挂断，却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我打错了……”她气若游丝地说完，便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次恢复一点意识时，感觉有人在用湿毛巾擦拭她的额头，动作轻柔而小心。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一个高大而熟悉的身影正坐在她的床边。
是顾宸渊。
他脱去了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心疼？
“你醒了？”看到她睁眼，顾宸渊立刻俯下身，声音放得极轻，“感觉怎么样？医生刚走，说你重感冒引起高烧，己经给你打了退烧针。”
沈清璃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虚弱地看着他。
“别说话，先喝水。”顾宸渊扶起她，将一杯温水小心翼翼地递到她唇边。
温水滋润了干涩的喉咙，沈清璃感觉舒服了一些。她靠在床头，看着顾宸渊为她忙前忙后，换毛巾，测体温，动作虽然有些生疏，却异常专注和耐心。
他怎么会在这里？她明明打错了电话……
“我给你同事小雨打了电话，告诉她你病了，让她别担心。”顾宸渊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低声解释，“我正好在附近，就过来了。”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但沈清璃知道，这绝不是巧合。他一定是接到电话后，立刻赶过来的。
看着他忙碌的身影，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沈清璃的心防，在这一刻，彻底土崩瓦解。
在病痛的脆弱时刻，人的情感总是格外敏感。那些刻意保持的距离，那些理智的警告，在真实的关心和陪伴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一滴眼泪，不受控制地从沈清璃眼角滑落。
顾宸渊看到她哭，顿时慌了手脚，连忙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的眼泪，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我弄疼你了？”
沈清璃摇了摇头，眼泪却流得更凶了。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哭，是因为生病的难受？还是因为这份雪中送炭的温暖？抑或是，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的委屈和挣扎，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顾宸渊没有再问，只是默默地坐在床边，任由她哭泣，时不时地用毛巾擦拭她额头的冷汗。
窗外，夜色深沉。公寓里，只有她压抑的抽泣声和他沉稳的呼吸声。
朋友的距离，在这一夜，被病痛和依赖悄然打破。那道裂开的心墙，似乎正在加速崩塌。
沈清璃知道，有些东西，己经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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