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沈清璃几乎是怀着一种上刑场的心情走进办公室的。周五凌晨在车上睡着的那一幕，像循环播放的电影片段，在她脑海里反复上演。那份尴尬，以及尴尬之下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让她在面对顾远时感到前所未有的不自在。
然而，顾远却表现得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依旧是那副疏离而专业的样子，点头打招呼，然后投入工作。关于加班，关于那顿宵夜，关于送她回家，他只字未提。仿佛那个在深夜街边静静注视她睡颜的男人，只是沈清璃疲惫过度产生的一个幻觉。
这种“正常”，反而让沈清璃更加心烦意乱。她发现自己无法再像之前那样，纯粹地将顾远视为一个需要保持距离的“麻烦”。他的沉默，他的能力，甚至他偶尔流露出的、与冰冷外表不符的细微关怀，都像一根根细小的羽毛，若有似无地撩拨着她的心弦。
周三下午，公司组织了一场团队建设活动——室内攀岩。美其名曰锻炼勇气和团队协作。
沈清璃看着那面陡峭的人工岩壁，手心有点冒汗。她运动神经一般，对这种需要力量和技巧的高空项目本能地发怵。
同事们嘻嘻哈哈地换上装备，互相打气。几个男同事己经摩拳擦掌，准备一展身手。顾远站在人群稍外围的地方，动作利落地系着安全绳，神情淡然，似乎对这项活动习以为常。
轮到沈清璃时，她硬着头皮穿上安全装备，在教练的指导下，战战兢兢地开始向上爬。岩壁比看起来更难，着力点很小，手臂很快就开始发酸。爬到一半的高度，她在一个需要大幅度横向移动的地方卡住了。向下看，地面的人变得渺小，一阵眩晕袭来，她紧紧抓住岩点，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腔。
“清璃，别往下看！向右，右上角那个蓝色的点！”小雨在下面大声喊着。
沈清璃尝试着移动，但身体因为紧张而僵硬，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抓住那个点。恐惧和无力感攫住了她，她僵在半空，进退两难。
“放松，深呼吸。”一个低沉冷静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沈清璃侧头，看见顾远不知何时己经攀到了与她平行的高度，离她不远。他没有看她，目光落在岩壁上，声音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相信你的安全带。左脚踩稳，重心过去，右手自然就能够到。别急，你可以的。”
他的声音有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沉稳，笃定，不带丝毫情绪，却莫名地让人安心。沈清璃按照他的指示，深吸一口气，慢慢移动重心，果然，右手轻松地够到了那个蓝色的岩点。
“很好。”顾远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继续，下一个是左上方红色的。”
在他的低声指引下，沈清璃一点点克服了恐惧，最终成功攀到了顶点。当她敲响顶端的铃铛时，下面传来同事们的欢呼和掌声。
她顺着安全绳缓缓下降，脚踏实地的那一刻，腿都有些发软。顾远比她稍早一些下来，己经解开了安全扣，正站在一旁喝水。他额角有细密的汗珠，喉结随着喝水的动作滚动，在运动过后，他身上那种清冷的气质似乎减弱了些，多了几分野性的张力。
沈清璃走过去，由衷地说：“谢谢你，刚才要不是你……”
顾远放下水瓶，看向她。因为运动，她的脸颊泛着红晕，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劫后余生的兴奋和如释重负。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比平时稍长一些。
“不客气。”他打断她，语气依旧平淡，“基本的团队协作。”
他说完，便转身去放还装备，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可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沈清璃分明看到，他那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耳根，似乎……泛起了一抹极淡的红色？
是她看错了吗？因为运动发热？还是……
这个发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沈清璃心里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那个总是冷静自持、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男人，也会因为……指导她攀岩这种小事而……不好意思吗？
这个细微的、可能根本不存在的破绽，却比任何首白的追求都更具冲击力。它让顾远从一个完美却遥远的存在，瞬间变得有血有肉，甚至……有点可爱。
接下来的活动中，沈清璃发现自己总会不自觉地用目光去寻找顾远的身影。看他和其他同事进行攀岩比赛时矫健的身手，看他坐在角落休息时安静的侧脸，看他偶尔因为同事的玩笑而微微勾起的嘴角……
每一次捕捉到他的身影，她的心跳都会漏掉半拍。
她知道自己完了。
那条她拼命想要划清的界限，早在不知何时，就己经被对方无声无息地瓦解了。不是靠强势的靠近，而是靠这种若即若离的陪伴，靠不经意展露的才华，靠危难时刻沉稳的指引，甚至……靠一个可能只是她臆想出来的、泛红的耳根。
活动结束，大家各自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沈清璃磨蹭着走在最后，心里乱糟糟的。
顾远似乎也在等人，站在公司门口的路边。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沈清璃鼓起勇气，走到他身边。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也吹乱了她本就不平静的心绪。
“顾远，”她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今天……真的谢谢你。”
顾远转过头，金色的夕阳勾勒出他完美的下颌线。他看着沈清璃，这次没有立刻移开目光。他的眼神很深，像藏着星辰大海，又像带着某种探究的意味。
两人就这样站在夕阳下，隔着一步的距离，安静地对视着。周围是同事们的喧闹和车流声，但他们之间，却仿佛形成了一个安静的结界。
过了好几秒，顾远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
“沈清璃，你总是这么容易对帮助过你的人说谢谢吗？”
他的问题有些突兀，带着点意味不明的调侃。
沈清璃的心猛地一跳。她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让她感到一阵心悸。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而顾远，也没有等她回答。他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加深了些，然后，转身，迈开长腿，汇入了下班的人流中。
留下沈清璃一个人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在夕阳里的背影，心跳如擂鼓。
这一次，她清楚地知道，那条界限，己经彻底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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