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羽秃鹫俯冲的瞬间，林小宝终于开口。
第一个音节轻轻吐出，像一颗石子落进静水，涟漪无声扩散。那原本首扑医疗车的巨大变异鸟猛地一滞，翅膀扇动频率乱了一拍，竟在空中偏转了半尺，险些撞上旁边的桥体残骸。
苏晚愣住，手指还扣在臂甲扳机上，下一针麻醉剂悬在发射边缘。
陆战骁也顿住了动作，唐刀横在胸前，刀锋滴着黑血，抬头看向空中——只见原本密集俯冲的鸟群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推了一把，飞行轨迹集体歪斜，仿佛前方有堵看不见的墙。
“妈……”林小宝声音很轻，却清晰穿透风声和鸟鸣，“别怕。”
他坐在翻倒货车底舱的角落，背靠着冰冷金属壳，双手仍贴着胸前古玉，嘴唇微启，旋律缓缓流淌出来——《虫儿飞》的第一句。
音波一圈圈荡开，不刺耳，也不响亮，可每一只靠近的钢羽秃鹫都像被电流击中，翅膀抽搐、方向失控。三只编队飞行的猛禽首接撞在一起，打着旋儿摔向路边沟渠，砸出沉闷的撞击声。
“这……”苏晚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她下意识去摸林小宝的额头，确认他是不是在发烧说胡话。可孩子体温正常，脸色虽然发白，眼神却异常清明。
陆战骁缓缓收刀入鞘，一步跨到他们面前蹲下，挡住从高处可能落下的碎石。他盯着林小宝的嘴，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五岁小孩。
“你这是……唱歌？”他问得有点傻。
林小宝没回头，只是继续哼着，节奏稳定，尾音微微上扬。随着旋律推进，空中盘旋的鸟群开始集体后撤，不再进攻，而是绕着车队外围画圈，越飞越远，如同接到某种指令。
“不是普通的唱。”苏晚低声说，手指无意识敲了敲车厢壁，打出三短一长的节奏——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是有规律的声波频率，影响了它们的神经系统。”
陆战骁皱眉：“你是说，他用童谣当武器？”
“更准确地说，是共鸣。”苏晚看着儿子小小的侧脸，“这些鸟的听觉系统可能己经被星能改造过，而小宝的声音恰好触发了某种抑制机制。”
说话间，最后几只钢羽秃鹫调转方向，朝着远处灰蒙蒙的山林飞去，影子逐渐融入低空云层。战场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破布条的猎猎声，还有士兵们粗重的喘息。
一名战士从掩体后探出身，看着满地鸟尸，喃喃道：“我刚才是不是看到了……一群鸟被《虫儿飞》吓跑了？”
没人笑。
因为所有人都意识到，刚才那一幕不是闹剧，而是一次彻底颠覆认知的能力展现——没有爆炸，没有流血，甚至没人受伤，仅凭一段童年歌谣，就逼退了足以撕裂装甲车的变异集群。
林小宝终于停下哼唱，肩膀微微晃了一下。
苏晚立刻扶住他：“累了吗？”
“头有点重。”他靠进母亲怀里，眼皮打架，但还是努力睁着眼，“妈妈，我不是故意的，它要撞药车，我只能让它停下。”
“我知道。”苏晚把他搂紧了些，手探进他颈后试温度，又快速搭上脉搏。心跳略快，呼吸平稳，不算危险，但明显透支。
陆战骁站起身，望向鸟群消失的方向，沉默了几秒，才低声下令：“清点伤亡，回收弹药，检查车辆状况。医疗组优先处理司机伤口。”
然后他转身，从战术腰包里取出一块压缩能量棒，递给苏晚：“给他含一点，补点糖分。”
苏晚接过，掰下一小块塞进林小宝嘴里。小孩乖乖嚼着，脸颊微微鼓起，像只囤食的小松鼠。
“你早就能做到这种事？”陆战骁终于问出口，语气不再是指挥官式的质询，而是带着一丝探究。
林小宝摇头：“以前只会让自己安心。今天……是第一次让别人也停了下来。”
“所以你之前没唱，是在等时机？”
“嗯。”小孩点点头，“太早唱，它们会绕路再攻；太晚唱，东西会被抢走。我要算准它们最集中、最放松的那一秒。”
陆战骁瞳孔微缩。
这不是本能反应，是计算，是预判，是战术级别的决策。
一个五岁孩子，在生死关头完成了特种部队都要反复演练才能掌握的战场节奏把控。
他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
“你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吗？”他蹲回原位，声音压低。
林小宝眨眨眼：“救大家？”
“不止。”陆战骁看着他，“你证明了一件事——有时候，最厉害的武器，不一定带刀。”
林小宝没接话，只是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古玉吊坠。那玉石表面原本泛着淡淡蓝光，此刻正一点点褪去，恢复成普通的温润质地。
苏晚注意到这一点，眉头轻轻一跳。
这能力有代价。
而且恐怕不小。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心里某个角落悄然裂开一道缝——从前她只想着保护他长大，现在却发现，这孩子己经在用自己的方式，反过来守护所有人。
“车队还能走吗？”她抬头问陆战骁。
“前面塌方清理得差不多了。”陆战骁站起身，活动了下右肩，那里有一道刚结痂的抓伤，“引擎没坏，路线也没被完全封死。等医疗组处理完伤员，我们就能重新编队出发。”
“那还不快点？”苏晚抱起林小宝，动作利落，“耽误越久，风险越大。”
陆战骁看了她一眼，没反驳。
他知道她在掩饰情绪。医生总是这样，用行动掩盖动摇。
但他刚才分明看见，她在林小宝闭眼那一刻，指尖抖了一下。
“你儿子。”他忽然说，“不只是个需要保护的孩子了。”
苏晚脚步一顿。
她没回头，只是把林小宝往怀里又搂紧了些。
“他永远都是我儿子。”她说，“能不能战斗，有没有能力，都不重要。”
说完，她迈步朝第二辆运兵车走去。
陆战骁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半晌，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也是。
换谁当妈，也不会轻易放手。
士兵们开始搬运尸体，有人拿铁钩拖走一只钢羽秃鹫，那鸟的喙尖还挂着一丝血丝，在阳光下闪着诡异的青灰色光泽。
一名技术员蹲在鸟尸旁拍照取证，一边嘀咕：“你说它这么大翅膀，怎么会被一首儿歌劝退？这要是写进报告，上级非以为我熬夜 halluate 了不可。”
“闭嘴。”旁边战友踹了他一脚，“你没看指挥官的脸色吗？这事不准外传。”
“知道知道，‘幸存者心理稳定’第一嘛。”技术员缩了缩脖子，继续拍照，可镜头扫过鸟头时，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战友凑过来。
“你看它耳朵位置。”技术员指着照片放大区域，“这里有道旧伤疤，像是被什么东西烧过的痕迹……而且形状挺规则，像个音符？”
战友眯眼看了看，摇摇头：“别瞎猜了，赶紧干活。”
两人没注意到，不远处的运兵车里，林小宝靠在座椅上假寐，右手悄悄按在古玉上，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像是在默念下一首歌的歌词。
苏晚察觉到他的动作，伸手覆上他的手背。
“休息。”她说，“接下来的路，让我们来守。”
林小宝睁开眼，看了她一会儿，轻轻点头。
车窗外，风卷起尘土，掠过满地狼藉的战场。一只未完全断气的钢羽秃鹫抽搐了一下翅膀，脖颈处的羽毛突然无风自动，像是接收到某种遥远信号，微微震颤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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