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入
书房的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
赵小策垂手立在下方,心跳如擂鼓。这是他第一次进入董仲舒的书房,一股混合着陈旧竹简、墨锭和淡淡霉味的的气息萦绕在鼻尖,仿佛沉淀了无数个日夜的孤寂与思考。
房间不大,西壁皆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地堆满了竹简与帛书。一张宽大的书案临窗而设,上面散乱地摊开着几卷竹简,还有笔墨砚台。董仲舒己在自己的席位上跪坐而下,身影在从窗格透进的、略显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愈发清瘦孤首。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拂过面前一卷摊开的竹简,目光落在其上,仿佛在继续着被打断的沉思。那从容的姿态,与门外那个被千夫所指的困窘儒生判若两人。
这份沉默,比疾言厉色的质问更让赵小策感到压力。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件被放在放大镜下审视的物品,每一分不安与算计都无所遁形。
时间一点点流逝,就在赵小策几乎要忍不住开口请罪时,董仲舒终于抬起了头。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赵小策身上,没有愤怒,没有赞许,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探究。
“汝,”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今日所言‘集团’……是何物?”
发展
来了!核心问题!
赵小策精神一振,知道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到了。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最精炼、最易于理解的语言解释。
“回主上,‘集团’之意,可类比于……嗯,一个庞大的家族,或是一个结构严密的郡县。”他小心翼翼地选择着词汇,“儒家,可为这个家族的‘家规祖训’,奠定道德根本,明确上下尊卑。而墨家、法家、道家等,则可视为家族中分管不同事务的‘分支’或‘部门’。”
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董仲舒的表情。对方依旧平静,只是眼神微动,示意他继续。
“譬如,墨家擅工匠之事,便可专司工程建造、器械改良,此部门可命名为‘工程学院’;法家精于律法刑名,便可执掌内部规矩与赏罚,确保集团令行禁止,此可谓‘律法部’;道家通晓养生医理,便可开设……嗯,‘养生馆’,服务特定人群,亦可彰显集团仁德。”
赵小策越说思路越顺,前世给客户讲解商业模式时的状态渐渐回归:“如此,各家不再相互攻讦,争夺那有限的‘天子青睐’,而是各展所长,在一个更大的框架内,共同为……为‘大汉’这唯一的‘东家’效力。各家都能凭借自身本事获得相应的地位与资源,此所谓‘共赢’。”
他顿了顿,抛出了最关键的点睛之笔:“而主上您提出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便不再是简单地排斥异己,而是为这个庞大的‘集团’,确立唯一的核心思想与最高准则。儒家之‘术’,便是集团的灵魂与旗帜!届时,非是百家被罢黜,而是百家在儒家这面大旗之下,被整合、被规范,共同成就一番前所未有之伟业!”
书房内再次陷入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以及书案上油灯灯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董仲舒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竹简上轻轻敲击着,节奏平稳。他的目光不再盯着赵小策,而是投向了虚空中某一点,似乎在极力消化和权衡这套离经叛道却又自成体系的“歪理邪说”。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汝言,以利诱之,使百家就范?”
“非全是利!”赵小策立刻纠正,他知道必须拔高立意,“更是予其‘名’,予其‘位’,予其施展抱负之‘平台’!利,只是吸引他们加入的手段。而最终目的,是实现主上‘大一统’之理想!只不过,此‘统一’,非是肉体或学说之消灭,乃是思想之整合与体系之构建!”
“整合……构建……”董仲舒喃喃重复着这两个词,眼中那古井般的光芒似乎波动了一下。他忽然话锋一转,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汝之前昏迷数日,可是有所际遇?”
赵小策心中猛地一凛!来了,关于他身份和知识来源的质疑!他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回主上,”他脸上适时的露出一丝迷茫与后怕,“小人昏迷时,浑浑噩噩,仿佛神游太虚,见诸多光怪陆离之景象,有铁鸟翱翔于天,有铁匣无人自走……还有许多奇异的符号与念头涌入脑海,醒来后,便觉脑中多了许多……许多不合时宜的想法。小人亦不知是福是祸,只是今日见府上危急,情急之下,便将这些杂乱念头说了出来……”
他将一切推给“神游太虚”、“昏迷际遇”,这是穿越者最好用的托词,虚无缥缈,无从考证。
董仲舒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是信还是不信。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天道幽微,非常人可测。或有鬼神借汝之口,亦未可知。”
他没有深究,这让赵小策暗暗松了口气。
高潮
忽然,董仲舒站起身,从身后的书架上,熟练地抽出一卷略显古旧的竹简,摊放在书案上。他指着其中一行,对赵小策道:“近前来看。”
赵小策连忙上前几步,跪坐在书案对面,凝神看去。那竹简上的字迹古朴,他辨认得有些吃力,但大致能看懂,似乎在论述天地、阴阳、君臣之间的关系。
“此乃吾昔日一篇残稿,”董仲舒的声音带着一种学者特有的专注,“其中论及‘天人感应’,谓人间政事通达,则天降祥瑞;政事有失,则天降灾异以示警。然,此论过于玄奥,难以取信于俗吏与君王。”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赵小策:“汝今日所言‘集团’,以利益勾连,以职司划分,体系分明,效用立现。若将此‘集团’之架构,与‘天人感应’之玄理相结合……譬如,将君王比作‘集团’之‘董事长’,将祥瑞灾异,比作对集团运营之‘奖惩反馈’……”
嗡!
赵小策只觉得脑海中仿佛有钟鼓齐鸣!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董仲舒,一股寒意与敬意同时从脊背升起。
这位儒学大师,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不仅理解了他那套现代商业概念的皮毛,更是在试图将其与他自己那套高深莫测的“天人感应”学所进行融合、嫁接!
他不是在简单地利用自己,他是在汲取一切可用的养分,哪怕是来自一个“神志不清”的家仆的“胡言乱语”,来完善、夯实他那套足以影响千年的理论体系!
这是一种何等可怕的学习能力与战略眼光!
“主上明鉴!”赵小策压下心中的震撼,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此计大妙!如此,主上之学便不再是空中楼阁,而是有了清晰可见、易于理解的现实依托!无论是面对百家,还是面对天子,都更有说服力!”
董仲舒微微颔首,对于赵小策能立刻理解他的意图似乎并不意外。他重新坐下,语气恢复了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汝之所言‘集团’,细节粗陋,破绽百出。”他一针见血地指出,“墨家所求,非止一‘工程学院’虚名,乃切实之地位与资源。法家之欲,在于律法之威严,而非屈居‘德治’之下。道家超然,亦非区区‘养生’可笼络。”
赵小策心头一紧,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然,”董仲舒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锐芒,“其方向……或可一试。”
他看着赵小策,一字一句地说道:“汝既开此局,便需将此‘粗陋之策’,细化、完善。三日内,予吾一份可行之方略。不仅要能说服门外那些乌合之众,更要能……上达天听。”
悬念
赵小策猛地抬头,对上董仲舒那深邃如渊的目光。
他明白了。董仲舒认可了他的“创意”,并将完善和执行的责任,完全交到了他的手上。这既是机会,也是巨大的考验。成了,他或许真能摆脱家仆之身,在这个时代找到立足之地;败了,下场恐怕比被乱民打死好不了多少。
而那句“上达天听”,更是让他心跳漏了一拍——这意味着,董仲舒己经在考虑,将这份由家仆构思的、离经叛道的计划,呈送给汉武帝刘彻!
“小人……定当竭尽全力!”赵小策深吸一口气,沉声应道。
董仲舒不再多言,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赵小策躬身行礼,退出了书房。当他轻轻带上房门,再次站在那昏暗的廊下时,感觉自己的后背己经彻底被冷汗浸湿。
他抬头望向庭院上方那一方狭窄的天空,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与……兴奋。
三天!他只有三天时间,将一个大而化之的构想,变成一份足以打动百家、甚至可能影响帝国决策的“项目计划书”!
而他还不知道,他接下来要面对的第一个具体挑战,将来自那位脾气火爆、但对“工程学院”己然动心的墨家巨子——墨石。一个处理不当,所有的蓝图都将化为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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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看点:《第西章 墨家的“融资”路演》
三天期限,压力如山!赵小策如何将空想变为切实可行的方案?墨家巨子去而复返,带着深深的质疑与对“工程学院”的渴望,成为了第一个“投资人”。赵小策将如何应对墨石的连番诘问?他能否用现代商业思维,画出第一张让古人信服的“大饼”?首轮“融资”谈判,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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