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首当夜，相府内室暖意融融，却驱不散那股冷清意味。
老嬷嬷端上几样精心烹制的菜肴，竟意外合姮淼儿的口味
一个多月的相处，嬷嬷虽然面色还是那么严肃，但也知这女子性子柔善，并非奸恶之徒。
“嬷嬷，这菜式风味特别，您是哪里人呀？”姮淼儿忍不住轻声问道。
或是今日迎春佳节，老嬷嬷心情似乎也不错，一边布菜一边难得地多说了几句：“老奴故乡在邬族，原先是先夫人母家的旧地。”
说完这番话，她话音顿了顿，似是意识到失言，便闭上了嘴。
姮淼儿心里轻轻一咯噔，她知道商煜母亲早逝且似乎遭遇不堪，也识趣地不再多问，生怕触及伤心往事。
膳毕，姮淼儿由春莺陪着行至庭院散步消食，忽而听闻墙外传来阵阵喧闹欢笑声，爆竹声噼啪作响，间或有孩童的嬉闹奔跑声。
相府位于雍都繁华地段，门外街市定然灯火如昼，人头攒动。
姮淼儿被那热闹吸引，忍不住走到紧闭的府门边，透过门缝向外张望。
守门的亲卫见状，上前一步，硬邦邦地道：“娘子请回院内，相国有令，您不可踏出府门半步。”
姮淼儿原本还想问他们在干什么，听闻此言，眼底的光黯了下来，轻轻“嗯”了一声，沿着回廊走回主院。
这是她第一次在异国他乡独自度过岁首，往后岁月茫茫，只怕再也无人能陪她守团圆了。
思及此，鼻尖一酸，泪水忍不住滚落下来。
她想念晋地的父母，想念家中温馨的年节，可如今一切都没了。
春莺忙在一旁安慰：“娘子怎么又伤心了？可是想家了？”
姮淼儿摇了摇头，说不出话。
恰在此时，院门处传来脚步声。
商煜一身风尘，披着寒夜冷气迈步进来，看到的便是她坐在廊下低头抹泪的模样。
他一眼见她眼圈泛红，脸上犹带泪痕，眉头微蹙：“哭什么？”
姮淼儿闻声抬头，见他突然归来，愣了一下。
近一月未见，他精致眉宇间带着几分疲惫，更添冷厉。
见她只顾落泪不答，商煜语气沉了沉：“问你话。”
姮淼儿低下头，不肯说。
“不说？”
知他耐心有限，她哽咽道：“想、想我阿父阿母了。”
商煜闻言，冷哼一声：“想了又何用。”
“是没用，”姮淼儿泪水掉得更凶：“他们、他们都己经不在了。”
盯着她看了片刻，商煜倏地伸手，略带粗粝的指腹捏了捏她湿漉的脸颊，动作有些生硬：“好了。”
这时，老嬷嬷闻声赶来，见到商煜，脸上露出罕见的惊喜神色：“相国，您怎么回来了？”
“嗯，边关无事。”商煜应了一声，眼睛仍盯着姮淼儿看：“饿了，弄些吃的来。”
“哎，好，老奴这就去吩咐厨房。”嬷嬷连忙应下，拉着春莺匆匆离去，脚步都比平时轻快了些。
廊下又剩两人。
商煜瞥了她一眼：“外面天风大，不怕染风寒？”说罢，迈腿率先向屋内走去。
膳桌上很快摆了几样热菜。
商煜坐下用膳，示意姮淼儿坐在一旁陪着。
见她一副恹恹不乐，神游天外的模样，他蹙眉放下筷子：“到底怎么了？”
姮淼儿鼓起勇气，抬眼看他：“我、我方才听到外面很热闹，能不能…让我出去看看？就一眼。”
“不行，”商煜果断拒绝：“雍国君近日疑心你未死，只是暂时未实证。”
“为何、为何定要说我死了？”她不解。
商煜嗤笑：“扎兰的下场你没看见？若非我将你藏于此地，你的下场只会比她更惨，还想出去？”
姮淼儿倒抽一口气，想起扎兰夫人的下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不去了。”
膳后，室内暖融，铜兽香炉吐着淡淡青烟缭绕。
商煜坐于主位，手持书卷，视线却并未落在竹简上，而是隔着氤氲的茶气，看着对面的姮淼儿。
她在专注地摆弄案几上的茶具，纤细的手指认真称量着茶饼，研磨，注水，神情认真得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大事
她近来似乎迷上了煮茶，总爱自己动手尝试。
商煜并非沉溺声色之人，甚至对此道颇为寡淡。他更习惯于在书房里与幕僚分析天下大势，剑指中原，成就霸业，那才是他真正倾注心血之处。
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每每见到姮淼儿，尤其是她这般毫无防备的模样，心底便会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躁动，只想将人揽入怀中，哪怕是什么都不做，似乎也能平息那份莫名的渴望。
他意识到这念头不合时宜，甚至危险，遂强行移开视线，将注意力重新投入手中的书卷，压下那丝异样的情绪。
恰此时，春莺轻步走入室内，柔声询问：“娘子，今夜可要备水沐浴？”
姮淼儿闻言，下意识地先瞥了商煜一眼。
通常他若在府中，夜晚她怕是难得安寝。
思及此，她想省了这麻烦，轻声道：“今日天寒，便不…”
话未说完，商煜头也不抬地，淡淡插了一句：“不沐浴？打算就这般腌臜着熏臭本相？”
姮淼儿的小脸倏地红了，又羞又恼，想反驳自己日日清洗干净得很。
心里又气又委屈，还不敢反驳他，思来想去，姮淼儿咬着唇，赌气似的对春莺道：“去准备吧！”
春莺忍着笑，连忙应声退下。
室内再次安静下来，只闻茶水在釜中微微沸腾的轻响。
商煜仍在认真看着书简，好似方才那句惹人恼怒的话并非出自他口。
越想越气，姮淼儿偷偷瞪了他一眼，手下研磨茶叶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仿佛那茶杵就是某个讨厌鬼。
待热水备好，姮淼儿就去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
温热的水汽熏得她双颊绯红，如同初春沾染了露水的桃花，更添几分娇艳。
春莺一边替她系好保暖的寝衣丝带，一边忍不住轻声赞叹：“美人肌肤真好，这般水润剔透，连奴婢看了都心动。”
话音未落，房门被推开，商煜迈步而入。
春莺见状敛声行礼，随即垂首退了出去，轻轻合上门。
姮淼儿坐在妆台前，执起一只小巧的玉盒，指尖蘸了些许散发着清浅梅香的膏体，细细涂抹于手背颈侧。
铜镜映出商煜走近的身影，他悄然自身后拥住她，下颌轻抵在她微湿的鬓边。
“好香。”他深嗅了一下，低语道：“搽的什么？”
姮淼儿身子微僵，老实回答：“是嬷嬷给的梅花香膏。”
他“嗯”了声，侧头亲了亲她泛红的脸颊，嗓音不觉沙哑了几分：“倒是会挑。”
姮淼儿握着香膏盒子的手不由得微颤，险些拿不稳那滑腻的玉盒。
下一刻，她被拦腰抱起，落入柔软衾被间。
锦被柔软，不及他身躯带来的压迫感。
商煜撑在她上方，墨黑的眼眸在跳跃的烛影下分外深绻，他忽地问道：“前些日让嬷嬷给你的那几卷书，可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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