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闲趣事务所时，天色己近破晓。城市边缘泛起鱼肚白，将黑夜的最后一丝粘稠驱散。推开事务所的门，熟悉的、混合着旧书、咖啡和某种淡淡木质香料的气息扑面而来，如同一个无形的屏障，将钟楼宅的阴冷与悲伤彻底隔绝在外。
“呼……”
叶挽音几乎是瘫倒在自己惯常坐的那张扶手椅里，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在发出酸痛的抗议。精神的极度紧绷过后，是排山倒海般的疲惫。她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快要消失，只想就这样沉沉睡去，将那些悲伤的虚影、催命的铃声和冰冷的诅咒连接都暂时遗忘。
然而，大脑却像过热的引擎，仍在高速运转。那个漩涡标记，谢临川冰冷的话语，如同警钟般在她脑海中回荡。
“‘归墟’……‘优化’……”
她强撑着坐首身体，打开了桌上的台式电脑。屏幕亮起的光芒在昏暗的室内有些刺眼。她没有先处理个人卫生，也没有去泡一杯提神的茶，而是第一时间连接上高精度扫描仪，将那块暗银色的六边形金属片放了上去。
“不先休息？”谢临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看起来比叶挽音好一些，但眉宇间的倦色也难以掩饰，右眼周围的血丝尚未完全消退。他脱下沾了灰尘的黑色西服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走到咖啡机旁，开始熟练地操作。
“睡不着。”叶挽音头也不回，目光紧盯着扫描仪工作的进度条，“脑子里东西太多，不弄清楚，静不下来。”
谢临川没有再多说，只是将一杯刚煮好的、冒着浓郁热气的黑咖啡放在她的手边。他自己则端着另一杯，靠在旁边的办公桌沿，沉默地看着电脑屏幕。
扫描完成，高分辨率的图像和初步材质分析数据出现在屏幕上。叶挽音调出事务所内部加密数据库的界面，开始进行特征比对。数据库里存储着历代守界者，尤其是顾青岩和谢临川多年来收集到的各种异常物品、符号以及与“归墟”相关的零星信息。
“材质是一种未知合金，结构异常稳定，内部有微米级的能量回路……不是己知的任何工业或电子标准。”叶挽音一边操作一边低声分析，“这个漩涡标记……数据库里有三个近似匹配项，都来自与‘归墟’活动高度疑似相关的遗留物现场，确认是他们的标志性符号之一。”
她将金属元件的图像与之前记录的“阴宅凶铃”事件能量波动图谱并列显示。
“现在的问题是，它的作用。”叶挽音抿了一口黑咖啡，苦涩的液体让她精神微微一振，“从它在现场的位置——静滞力场破碎的角落，也就是之前规则冲突最激烈、环境基盘最不稳定的区域来看……”
她调出事发时环境检测仪记录的实时数据回放，重点标记出几个关键的能量峰值。
“看这里，”她用光标指着其中一个峰值，“在我启动悖论信号，执念开始具象化水镜的时候，这个位置的规则扰动达到了一个极值。几乎同时，这个元件所在点，检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频率独特的能量反馈。”
她将元件扫描数据中的能量回路频率特征，与那丝微弱反馈进行叠加比对。
频率高度吻合。
“它不是在放大异常能量，”叶挽音得出了初步结论，眼神锐利，“它更像是一个……‘规则锚点’或者‘共振器’。它在异常规则被激发、现实结构最薄弱的瞬间，试图与那股规则力量产生‘共鸣’，并将其稳定下来，甚至可能……引导其向更复杂、更危险的方向固化。”
她抬起头，看向谢临川：“这就是所谓的‘优化’？他们不是简单地制造混乱，而是在‘培育’更强大的、更稳定的异常规则领域？”
谢临川端着咖啡杯，眼神幽深。他点了点头，印证了她的猜测。
“归墟信奉‘万物归一’。他们认为现实与‘彼界’的彻底融合是进化的终极。这些天然的异常，在他们看来，或许是融合过程中自然产生的‘胚芽’。”他的声音低沉，“而他们的工作，就是为这些‘胚芽’提供合适的‘土壤’和‘养料’，加速其成长，使其更加强大，更加……不可逆。”
叶挽音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比钟楼宅的阴冷更加刺骨。这不再是随机发生的超自然事件，而是一场有预谋、有组织的、针对现实结构本身的……人为催化！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双手重新放回键盘。
“我需要撰写事件报告，并把这条线索正式录入档案。”
她新建了一个文档，标题为《“阴宅凶铃”事件调律报告及“归墟”介入情况分析》。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以清晰、客观、严谨的学术语言，详细记录了事件的起因、经过、调律手段，并重点分析了那个金属元件的发现过程、技术特征及其在事件中可能扮演的角色。
报告中，她不仅复现了能量峰值的比对图，还绘制了元件可能的工作模式示意图。她的分析逻辑严密，证据链完整，完全不像一个刚入门的新手，更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调查员。
谢临川就站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她撰写报告，偶尔喝一口咖啡，没有出声打扰。只有在他看到某些精辟的分析或者大胆的推论时，眼中才会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
报告撰写接近尾声，叶挽音习惯性地调出城市全域的异常能量监测网络历史数据。这个网络由老邓负责维护，数据庞杂，通常只用于宏观趋势观察。
她将“阴宅凶铃”事件发生前一周的数据筛选出来，重点查看钟楼宅所在地及周边区域的能量背景。起初，一切正常，只有城市固有的、微弱的背景波动。
但就在事件发生前大约三十六小时，一个极其微弱、持续时间很短、但频率特征与那金属元件残留波动高度一致的“非自然能量峰值”，如同心电图上的一个早搏，突兀地出现在了监测记录中！
叶挽音的心脏猛地一跳。
她立刻扩大搜索范围，将时间跨度拉长到过去三个月，在全城范围内搜索具有类似频率特征的微弱能量峰值。
几分钟后，筛选结果出来了。
屏幕上，城市地图上，零星地、毫无规律地分布着七个类似的能量峰值标记！它们出现的位置，有些是己知发生过小型异常的地点，有些则是……尚未报告任何异常，但现实结构理论上较为薄弱的区域！
这些峰值出现的时间点，都早于当地异常爆发的时间，或者，正潜伏在平静之下。
一个清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模式浮现出来。
叶挽音猛地从椅子上转过身，脸色因为震惊和某种发现真相的战栗而微微发白。她指着屏幕上那七个刺眼的标记，抬头看向谢临川，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干涩：
“老板，这不是孤立事件。”
她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结论：
“他们在‘播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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