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蜷在硬板床上，旧棉絮里的霉味混着墙角的潮气，丝丝缕缕往骨缝里钻。
窗外的风卷着雪沫子，砸在糊着破纸的窗棂上，像无数细碎的哭嚎。
她抬手拢了拢单薄的衣衫，指尖触到的是粗布上磨出的毛边，指甲缝里还嵌着晨起扫地时沾的泥垢。
这次陪着如懿进冷宫的是阿箬，她可不会惯着如懿。
她抬眼望向候在门边的阿箬，声音嘶哑：“阿箬，本宫的护甲呢。”
如懿还想着她的护甲和体面呢。
阿箬可不是惢心，能够任劳任怨的陪着如懿在冷宫。
她却没立刻应声，袖子里摸索着刚用如懿护甲换来的银票。
“主儿说什么？”她语气装出茫然。
“这冷宫里连口热饭都难寻，护甲早不知丢在哪个角落了，许是被老鼠拖去做了窝也未可知。”
如懿嘟起嘴，看着自己光秃秃的手有些不自在。
她分明记得进冷宫前，阿箬曾说会替她好好守着那副赤金嵌红宝石的护甲。
阿箬攥着袖中银票，那纸张边缘硌着掌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让她安心。
用这笔钱，她就可以混出冷宫了。
还没多久。
突然间，如懿觉得心口发闷，开始呕吐起来。
她不会是怀上了吧。
想到这里，阿箬欣喜若狂。
自己可以出冷宫了。
如懿能怀上，还真是拜了李玉这个狗腿子，当初在弘历面前吹风，让弘历忍着不适在如懿那里留宿了一夜。
消息传到弘历耳中时，他正对着奏折皱眉。
听进忠说完，他指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嫌弃：
“她竟还能有孕？”
话虽如此，他却还是起身踱了两步，终究没忘记那是他的骨肉。
次日，弘历还是去了冷宫。
远远瞧见如懿穿着粗布衣裳，像老太妃一样，见到他就嘟起嘴委屈起来：
“皇上～”
他眉头皱得更紧，却还是沉声道：
“接娴贵人回宫。”
没有多余的温存，甚至没多看如懿一眼。
扶着如懿的阿箬见到弘历时，眼里闪过几分渴望，眼角扫过如懿的老脸，心里更是瞧不上她。
她这样年轻貌美，皇上应该会喜欢吧。
承乾宫
进忠踏着暮色走进承乾宫时，殿内烛火正暖。
连笙刚卸下头饰，长发披肩的坐在梳妆镜旁。
见进忠来了，兰芷梅香自觉的退了出去，余二人在殿。
进忠轻手轻脚上前，拿起桌上的梳子，帮连笙梳了起来。
“娴贵人在冷宫查出怀了身孕，皇上己经命人接其回宫。”
进忠她耳边细说，声音压得极低。
连笙嘴角勾起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侧过身靠进进忠怀里：
“皇上倒还念着那点儿骨肉情分。”
如懿之前做的事是都忘了？
进忠顺势揽住她的腰，指腹着她腰，语气轻柔：
“主儿放心，即便她回了宫，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烛火摇曳间，连笙闭上眼，将脸埋进进忠颈窝。
进忠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指尖悄悄将一枚刚寻来的暖玉塞进她手中：
“天凉了，主儿别冻着。往后有什么事，奴才替娘娘盯着便是。”
连笙仰头望着他俊朗的脸庞，语气依赖：
“有你真好。”
长春宫
翊坤宫的暖轿刚停在长春宫门前，如懿扶着阿箬的手下来，土色的宫装外罩了件水貂斗篷。
有点暴发户那味儿。
进殿时，富察皇后神色憔悴，正端坐主位。
如懿有些幸灾乐祸，刚刚一入座，便斜着眼睛道：
“瞧皇后娘娘这气色，倒像是近来没歇息好？”
“也是，宫里少了永琏阿哥的笑语，连这暖炉都似比往日冷了些，换了谁都难舒心。”
这话像根细针，猝不及防扎进富察皇后心口。
她握着茶盏的手猛地一颤，滚烫的茶水溅在指尖，却浑然不觉疼，只死死盯着如懿。
永琏夭折是她心口最深的疤，如懿竟敢在这时候当众提起！
殿内瞬间静得落针可闻，妃嫔们都一脸诧异的看着如懿。
就连一向嚣张惯了的金玉妍也有些怔愣。
如懿却像没瞧见皇后的脸色，故作关切地补充：
“不过娘娘也别太伤怀，皇上心疼您，往后总有再添皇子的福气。”
“不像臣妾，在冷宫里待久了，能保住腹中这一个，己是万幸了。”
她说着，轻轻抚了抚小腹，语气里的炫耀与挑衅。
“娴贵人这话，倒像是忘了自己是刚刚从冷宫出来的。”
连笙的声音突然从殿侧传来，清冷得像淬了冰。
“皇后娘娘痛失皇子，宫里上下谁不心疼？你倒好，刚得个身孕便忘了规矩，拿别人的伤心事当自己炫耀的由头？”
这话字字戳中要害，如懿脸上的得意顿时僵住，抚着小腹的手也顿了顿。
还没等她反驳，魏嬿婉笑着帮腔：
“笙嫔姐姐说得极是，娴贵人如今怀了龙裔，更该谨言慎行，别总提冷宫的事，毕竟那地方，谁也不想再回去，您说对吗？”
她特意加重“再回去”三字。
如懿两次进冷宫又出来，这事儿是放眼大清朝也不见有的事。
刚出来就这么嚣张真是蠢的离谱。
有了连笙和魏嬿婉的发声，其他妃嫔也反应过来如懿是个什么货色。
金玉妍最先嗤笑出声，语气里满是不屑：
“娴贵人这记性倒差，忘了自己是怎么进的冷宫？如今仗着肚子里的孩子就敢对皇后娘娘说三道西，真当这宫里没规矩了？”
她说着，瞥了眼如懿身上的水貂斗篷，那眼神像是在看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高晞月也皱起眉，句句带刺：
“我看娴贵人是不是冷宫待久了，心智有问题。”
陈述句不不是疑问句。
如懿被众人盯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将嘴嘟起，假装发起呆。
如今她对面不再是海兰，而是美貌的魏嬿婉，她有些嫉妒，干脆首接把眼睛闭上了。
连笙见如懿又开始装死，还想打击她几句时就听富察皇后说了话。
“都少说两句吧。娴贵人许是在冷宫里待久了，不懂宫里的分寸，往后多学着些便是。”
富察琅嬅毕竟是大家出身，不愿看事情闹大了，难看。
待殿内妃嫔散尽，长春宫的暖炉添了新炭，却仍驱不散空气中残留的沉郁。
魏嬿婉先上前，接过莲心手中的参茶，轻轻吹了吹浮沫才递到富察皇后面前：
“娘娘，喝口参茶暖暖身子，别为不值得的人伤了心气。”
她是从皇后宫里出来的，自然是念着富察琅嬅的恩情。
富察皇后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眼眶却微微泛红：
“永琏…”
连笙顺势坐在她身侧，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声音柔缓：
“娴贵人这种人的话，听着只会脏了耳朵，您别往心里去。”
“娘娘您是六宫之主，身份尊贵，犯不着跟她一般见识。再说，皇上心里最敬重的还是您，往后总有好日子。”
“您要是闷得慌，改日妹妹们陪您去御花园走走，瞧瞧新开的腊梅，也能舒心些。”
富察皇后看着二人一左一右地劝慰，心里的钝痛渐渐轻了些。
她望着殿外飘落的细雪，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终于有了几分暖意：
“有你们在，倒还能宽心些。”
刚踏出长春宫的门槛，寒风扑在脸上，连笙下意识拢了拢披风，转头看向身侧的魏嬿婉：
“这娴贵人真是又蠢又坏，上不得台面。”
魏嬿婉掩唇轻笑，：
“你还跟她置气？她那点心思，明眼人都看得透。
“不过是仗着肚子里的孩子，想在宫里重新站稳脚跟，可偏偏蠢得没了分寸，刚出来就敢惹皇后娘娘，往后有的是苦头吃。”
想着如懿的蠢样，连笙心里下了决定。
就拿如懿先开刀。
最近忙着和进忠恋爱，都忘记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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