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眼前这个才几岁大的弟弟,第一次,感到了一丝真正的惊讶。
那不是孩童的天真。
是浸在骨子里的、早熟的野心。
朱高煦见他不说话,眼中那灼人的光芒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烧得更旺。
他踮起脚尖,凑到朱高炽耳边,声音压得像是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
“大哥,你去了海津,燕王府的世子不就空出来了吗?”
“我是父王嫡次子,我不当,谁当?”
稚嫩的童音,说着世间最冰冷无情的话。
朱高炽脸上的最后一丝笑意,彻底凝固。
他缓缓蹲下身,巨大的身躯带来一片阴影,将朱高煦完全笼罩。
他与自己的弟弟平视。
“高煦。”
他的声音很轻,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你知道世子是什么吗?”
朱高煦被他的气场震慑,但还是挺起小胸膛,大声回答。
“世子就是以后要继承王位的!”
“说得对。”
朱高炽点点头,伸出那只同样肉乎乎的手,轻轻拍了拍他弟弟的脸颊。
一下。
又一下。
动作很轻,却让朱高煦的脸色慢慢变了。
“但世子这个位置,不是我让给你的。”
“也不是父王能给你的。”
朱高炽的声音陡然转冷。
“是皇爷爷给的。”
“你想当,就去南京,去皇爷爷面前要。”
“你,敢吗?”
朱高煦的脸色瞬间煞白。
去问皇爷爷?那个威严得让他看一眼都会做噩梦的皇爷爷?他连大气都不敢喘。
朱高炽看着他这副模样,慢条斯理地站起身。
居高临下。
他的手从朱高煦的脸上移开,转而替他整理了一下有些歪斜的衣领,动作轻柔得像是拂去灰尘。
“还有,记住。”
“我只是去海津就藩,但我,依然是燕王世子。”
“海津郡王,不过是皇爷爷赏我的添头。”
“有些念头,烂在肚子里,对谁都好。”
“说出来,就脏了。”
说完,朱高炽不再看他一眼,转身朝着自己的院落走去。
阳光将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像一头沉默而危险的巨兽。
他心中最后一点轻松感,也随之灰飞烟灭。
刚才,朱高煦眼中那灼人的野心,让他脑海中瞬间闪过一幅画面——烧得通红的巨大铜缸,以及史书上那个被活活炙烤至死的汉王。
那就是他这个弟弟的结局。
而自己呢?
那个史书上的朱高炽,虽然坐上了龙椅,却因为这一身肥肉,落得个体弱多病,在位不足一年便撒手人寰的下场。
他低头,看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那身华贵的衣服被绷得紧紧的。
不行。
绝对不行!
这身肥肉,不是富贵相,是催命符!
他不但要活,还要活得比谁都长久!
只有活着,才能坐看风起云涌,才能将所有威胁,都死死扼杀在摇篮里!
……
南京,紫禁城。
奉天殿内,空气冷得能结出冰来。
朱元璋端坐于龙椅之上,面沉如水,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扫过阶下,百官噤若寒蝉。
“海津、沧州两府之地,封于皇孙高炽,另赐三护卫,节制地方军政。”
“谁有异议?”
话音刚落,一名御史便硬着头皮出列,叩首于地。
“陛下,万万不可!”
“自古以来,皇孙封王己是天恩,何曾有过食邑两府,遥领军政之权?海津、沧州乃京畿门户,如此重地交于一皇孙之手,此乃动摇国本之举!”
立刻,数名大臣跪倒附和。
“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收回成命!”
朱元璋发出一声冷哼,整个大殿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
他的目光越过那些跪地的臣子,落在了百官之首的太子朱标身上。
“标儿,你怎么看?”
朱标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脸上满是忧虑。
“父皇,儿臣以为,众臣所言不无道理。高炽虽有大功,但毕竟年幼,骤然授予如此重权,恐会滋生骄纵之心。”
“骄纵?”
朱元璋的眼神陡然锐利。
“他献水泥、玻璃二法,为大明每年增收数百万两,让北伐大军再无后顾之忧!这份功劳,难道还当不起一个郡王,两府之地?”
“朕的孙子,有功就要赏!要大赏!如此,才能让天下宗室看看,什么是榜样!”
他从龙椅上站起,龙袍的下摆在地板上拖出沉重的声响。
“朕知道你们在怕什么。”
“怕藩王势大,怕汉唐之祸重演!”
“但朕更怕,朕的子孙后代,变成一群圈在王府里,只知吃喝等死的废物!”
朱元璋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字字如锤。
“朕,要立一套新规矩!”
“一套让皇室宗亲,既能为国分忧,又不至威胁君父的规矩!”
“高炽,就是朕扔进这潭死水里的第一块石头!”
他停下脚步,目光扫视全场,威压如山。
“朕今天把话放在这!”
“不止是高炽,往后,任何藩王世子,只要能立下他这样的功劳,一样封郡王,赐封地!”
“朕倒要看看,我朱家的子孙,到底有多少废物,又有多少栋梁!”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朱标心头巨震,终于明白了父皇的真正意图。
这哪里是封赏。
这是用他儿子朱高炽做一条凶猛的鲶鱼,去搅动所有藩王的那一池春水!
……
数日后,北平府外。
一支队伍,正沿着官道,向东北方向缓缓行进。
朱高炽坐在宽大的马车里,掀开窗帘,一股混合着尘土与草木枯败气味的冷风灌了进来。
越往北,越是荒凉。
官道两旁的田地大片着黄土,偶尔路过的村庄,也多是低矮破败的土坯房,连炊烟都难得一见。
这便是洪武年间的北方。
繁华属于南京,这里只有铁与血的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稳。
“殿下,海津府到了。”
朱高炽整理衣袍,在侍从的搀扶下走出马车。
瞬间,一股浓重的、带着咸腥味的海风扑面而来,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眼前的海津府城,比他想象中还要破败。
城墙低矮,布满斑驳的印记,城门口的几个兵卒靠着墙根打盹,身上的甲胄锈迹斑斑,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他的郡王府,是城中最好的一处宅院,原属于一个盐商。
可即便如此,也只能用“简陋”二字形容。
朱高炽刚坐下,茶还没喝上一口,海津与沧州两地的知府便联袂赶到。
“下官海津知府,拜见郡王殿下。”
“下官沧州知府,拜见郡王殿下。”
两人都是西十岁上下的年纪,皮肤被海风吹得黝黑粗糙,但眼神精悍,洗得发白的官袍穿在身上,依旧挺拔。
“两位大人免礼,坐。”
朱高炽示意道,他对这两人的第一印象不错,没有官场老油条的圆滑,倒像两个苦干的实诚人。
“本王初来乍到,两府的情况,还请二位分说一二。”
海津知府率先开口,声音沉稳:“殿下,海津府多是盐碱地,庄稼难活。百姓多靠煮盐、捕鱼为生,但近年倭寇猖獗,渔民不敢出海,日子……难。”
沧州知府也接着叹气:“沧州稍好,却也地瘠民贫。又处要冲,兵备繁重,百姓的担子,太重了。”
朱高炽静静听完,只说了西个字。
“本王知道了。”
他的平静,让两位准备了一肚子苦水的知府,都有些始料未及。
送走二人后,书房里又走进三个人。
为首的老者王景,是朱棣亲自为他挑选的王府总管,一双眼睛像是能算出柴米油盐的每一文钱。
他身后,是护卫统领王谚,身材魁梧如熊,站在那里,便有一股压不住的杀气。
最后一人,是郡王府长使王诚,一个神情沉静的中年文士,原本是父王朱棣最重要的幕僚。
朱高炽的目光,落在了王诚身上。
父王让他来辅佐自己,等走上正轨再调回北平。
但在朱高炽的计划里。
这位王长使,来了,就别想走了。
他看着眼前这三个未来班底的核心,心中安定不少。
“王景,王府内务,交给你了。”
“王谚,护卫之事,多上心,海津不太平。”
“王长使。”朱高炽最后看向王诚,语气郑重。
“海津与沧州百废待兴,往后,要辛苦你了。”
王诚躬身一拜,眼神沉静如深潭,声音却掷地有声。
“殿下信我,诚,必不负殿下。”
朱高炽满意地点点头。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与远处那片同样灰暗的大海。
这里很穷,很破,也很危险。
但这里,将是他的起点。
一个只属于他朱高炽的,龙兴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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