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警惕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扫过林岩藏身的岩石阴影。他死死屏住呼吸，将身体缩成一团，尽可能融入黑暗之中，连心跳都仿佛停滞了。
被发现了吗？
时间一秒秒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如年。暗河水流汩汩作响，更远处聚居地传来的微弱人声反而衬托出一种令人心慌的寂静。
终于，那警惕的目光似乎没有发现异常，缓缓移开了。两个身影合力将那个装着机械残骸的沉重袋子“噗通”一声沉入暗河，溅起一团水花，然后低声交谈了几句，转身返回了铁门之后，沉重的铁门再次关闭。
林岩缓缓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后背己被冷汗浸湿。好险！
那些人……竟然在处理“清理者”的残骸？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么做？是畏惧？还是……另有所图？
这个聚居地，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和神秘。危险程度未知，但无疑蕴含着重要的信息，甚至可能是他活下去的关键。
不能贸然接触。必须先观察。
他压下立刻上前询问的冲动，变得更加谨慎，利用河岸岩石的复杂地形，如同壁虎般缓缓移动，寻找一个更近、更安全的观察点。
最终，他在一处距离聚居地大约五十米、被几根巨大倒塌石柱遮挡的缝隙里停了下来。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码头栈桥和部分建筑的外部活动，又不那么容易暴露。
他静静地潜伏下来，如同猎人等待猎物，开始耐心地观察。
时间在潮湿和阴冷中流逝。期间，那扇铁门又打开了几次。有人出来检查停泊的小船，有人背着满载的、看起来像是蘑菇或苔藓的箩筐返回，还有人拖回了一些小型水生动物的尸体，似乎是食物来源。
这些人大多面带菜色，身形瘦削，衣着破烂，但眼神却普遍带着一种长期在危险环境中挣扎求存所磨砺出的警惕和坚韧。他们之间交流很少，即使说话也压低了声音，行动迅速而有效率，仿佛随时准备应对突发危险。
林岩注意到，他们的工具和武器大多十分简陋粗糙，以骨器、石器和粗糙打磨的金属为主，远不如巴图姆工坊里的精良，更无法和“清理者”的科技相比。
看起来，像是一个在夹缝中艰难求生的幸存者据点。
但那个被沉入水底的机械手臂，又该如何解释？
就在他思索时，聚居地内似乎发生了一点小骚动。一个看起来像是头领的人物走了出来，那是一个脸上带着疤痕、一只眼睛浑浊的中年男人，身材相对高大一些。他似乎在训斥两个刚刚返回、空着手的年轻人。
“……找不到？锈水坑那边也没有？那群铁乞丐难道还能长翅膀飞了？”头领的声音压抑着愤怒，在这寂静的地下空间隐约传来。
“头儿…真的找遍了…只有一些碎片…好像被什么东西拖走了…”一个年轻人怯懦地辩解道。
“废物！没有足够的‘硬货’，下次‘集市’开的时候，我们拿什么换吃的？换药品？”头领烦躁地挥挥手，“再去更远的地方找！找不到别回来！”
两个年轻人唯唯诺诺地应下，拿起武器，愁眉苦脸地登上一条小船，沿着暗河向上游方向划去，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硬货”？“集市”？
林岩捕捉到了这两个关键词。他们似乎在收集特定的机械残骸，用来交易生存物资？那个被沉掉的机械手臂，是因为不符合要求？还是因为……来路有问题？
越来越多的疑问浮现。
他继续耐心等待。又过了许久，机会终于来了。
聚居地一侧，一个相对矮小瘦弱的身影独自一人走了出来，背着一个空箩筐，手里拿着简陋的骨制工具，似乎是打算去附近采集岩壁上的发光苔藓或菌类。他选择的路线，正好经过林岩藏身处的附近。
就是现在！
林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紧张。他不能首接现身，那太危险。
他轻轻捡起一块小石子，看准那人路过的时机，屈指一弹。
石子精准地落在那个瘦弱身影前方不远处的岩石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敲击声。
那人猛地一惊，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跳了起来，紧张地握紧手中的骨刀，警惕地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谁？谁在那里？”他的声音带着少年的清亮，却充满了恐惧。
林岩没有回答，只是又从阴影中，轻轻抛出了一小块之前捡到的、相对干净的烤胶藤（他仅存的一点备用口粮），落在对方脚边。
那少年吓了一跳，后退一步，但目光很快被那块从未见过的、散发着微弱食物香气的东西吸引住了。他咽了口唾沫，饥饿战胜了部分恐惧，小心翼翼地弯腰捡起，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他犹豫着，看向林岩藏身的阴影，眼神中充满了困惑和挣扎。
林岩缓缓地从岩石后探出半个身子，确保对方能看清自己同样狼狈、伤痕累累的状态，并举起了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他刻意让手腕上芯片的微光黯淡下去。
那少年看到林岩的样子，明显愣了一下，警惕似乎放松了一丝，但依旧没有靠近。
“你…你是谁？从哪里来的？”少年压低声音问道，目光不时瞟向聚居地的方向，似乎怕被人发现。
“迷路的人。”林岩也用极低的声音回答，语气尽量平和，“没有恶意。只想问点事情，换点情报。”他指了指少年手中的烤胶藤，“那是报酬。”
少年紧紧攥着那块胶藤，又咽了口唾沫，显然极度需要食物。“你…你想问什么？我知道的不多…”
“那里，”林岩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聚居地，“是什么地方？你们…在收集水里的那些铁家伙？”他小心地避开了“清理者”这个可能引起过度反应的词。
少年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锈蚀码头…我们叫锈蚀码头。那些…那些是‘废铁’，有时候能淘到点有用的…换吃的。”他的回答有些含糊。
“换给谁？”林岩追问。
“……”少年犹豫了，似乎这个问题触及了禁忌。他回头看了一眼码头方向，声音压得更低：“…‘集市’的人…偶尔会来收…但我们不能多说…头儿不让…”
集市！果然存在交易渠道！
“什么样的集市？在哪里？”林岩心脏怦怦跳。
“不知道…很远…只有头儿和几个人知道怎么去…”少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恐惧，“据说很危险，但能换到好东西…武器，药，还有…”
他的话还没说完，聚居地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吆喝：“小豆子！死哪去了？磨磨蹭蹭的！”
名叫小豆子的少年浑身一激灵，脸上瞬间没了血色，慌忙将烤胶藤塞进怀里，语速极快地对林岩说：“我得走了！你…你快离开这里！被头儿发现你就死定了！他们不喜欢外来者！尤其…”
他话没说完，又一声不耐烦的吆喝传来。
小豆子不敢再停留，匆匆忙忙地抓起工具和箩筐，低头向码头跑去。
林岩迅速缩回阴影之中，心脏依旧在剧烈跳动。
锈蚀码头。收集机械残骸。集市。危险但能换到必需品。排外。
碎片化的信息拼凑出一幅模糊的图景。这些幸存者依靠收集“清理者”相关的残骸与某个神秘的“集市”交易来生存。他们极度谨慎，排外，并且似乎对“清理者”抱有复杂的恐惧和…利用？
那个被沉掉的机械手臂，是因为无法交易，还是因为来路不正，怕惹麻烦？
无论如何，这是一个潜在的机会。一个可能获得补给、信息，甚至找到对抗“清理者”线索的机会。
但同样，危险重重。那个头领看起来绝非善类。
他看了一眼幽深的暗河和远处无尽的黑暗。离开？还是冒险尝试接触？
就在他权衡利弊之时，芯片突然传来了微弱的提示：
【检测到用户遗留的【工蚁I型·腐蚀】单位信号！方向：下游远处，信号微弱，断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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