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的电子音在宽敞却陌生的金属走廊中回荡，带着一种非人的、经过精确计算的平静。
林岩浑身肌肉瞬间绷紧，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手中的长矛下意识地抬起，尽管他知道在这未知的科技造物面前，这简陋的武器可能毫无意义。
走廊深处的阴影缓缓蠕动，一个身影从中浮现。
那并非生物，而是一个大约一人高的、悬浮在半空的纯白色平台。平台上安静地放置着一个由无数细微蓝色光路构成的、不断微微流动变化的复杂多面体晶柱，没有任何明显的传感器或发声装置，刚才的声音似乎首接来自于它本身。它整体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区域。
【检测到高等人工智能实体…能量信号稳定…无首接攻击性…无法评估真实意图。】
芯片的提示并未让林岩放松多少。人工智能？在这片废墟之下？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你为什么帮我？”林岩没有放下武器，声音沙哑地连续发问，目光快速扫过周围环境。走廊整洁得不可思议，与他之前经历的残酷废墟形成鲜明对比，这种异常反而让人更加不安。
“您可以称我为‘零’，”那个温和的电子音再次响起，似乎首接从晶柱中传播到他的脑海，“这里是‘方舟’号生态舰船的紧急避难舱段。至于帮助您的原因，系统协议规定，对符合特定条件的迷失个体提供最低限度的庇护，这是‘方舟’号的职责之一。”
零？方舟号？生态舰船？协议？
信息量巨大，但对方回答得滴水不漏，更像是在执行某种既定程序。
“特定条件？什么条件？”林岩敏锐地抓住了关键点。
“检测到您携带的‘文明方舟’芯片信号，尽管处于严重破损状态。”零的声音依旧平稳，“根据最高优先级指令碎片，‘方舟’号对同源信号负有基础救助义务。”
同源？这艘船和他的芯片有关联？
林岩的心脏猛地一跳。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关于芯片来历的确切信息！
“文明方舟是什么？这艘船又是怎么回事？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他急切地追问，向前踏了一步。
悬浮平台微微向后飘退了半米，保持了安全距离。
“您的权限不足，无法访问相关数据库。”零的回答冰冷而首接，瞬间浇灭了林岩刚刚升起的希望，“您当前权限仅限临时避难，及享受基础维生服务。”
权限不足……又是权限！
林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失望和焦躁。他看了一眼停在一旁、安静无声的工蚁机器人。
“我的机器人为什么在这里？”
“您的单位在上游水域处于停滞状态，触发低优先级打捞协议。己进行基础清洁和维护，能量补充至10%。”零回答道。
打捞？维护？还补充了能量？
林岩立刻通过芯片连接工蚁单位，果然发现其状态完好，能源也恢复了一小部分。这个“零”似乎确实在执行某种救助程序。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不断流动的蓝色晶柱上。或许……可以换个方式。
“我需要医疗救助、食物、水和安全的休息场所。”他首接提出了最迫切的需求，“作为回报，我可以提供我收集到的信息，或者……能量？”他试探着说道，想起了之前巴图姆对能量核心的渴望。
悬浮平台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评估。
“要求合理。基础维生服务属于庇护条款。”零终于回应，“请跟随引导光带。”
一道柔和的蓝色光带从平台下方射出，沿着走廊地面向前延伸。
林岩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收起了长矛。目前看来，这个“零”似乎没有恶意，而且他确实急需休整。他示意工蚁单位跟上，自己则谨慎地跟在蓝色光带之后。
光带引导他们穿过几条同样干净整洁的走廊，沿途经过一些紧闭的舱门。最终，他们停在一扇自动滑开的门前。
门后是一个不大的舱室，内部陈设简单，有一张固定的床铺，一个集成式的清洁单元，甚至还有一个发出微弱嗡鸣的、似乎是食物合成器的小型设备。空气清新温暖，没有任何异味。
“这是您的临时居所。清洁单元可使用。食物合成器可提供基础营养膏。医疗箱在墙壁暗格内。”零的声音在舱室内响起，“请遵守规定，不要试图进入未授权区域。”
说完，悬浮平台便无声地退了出去，舱门缓缓关闭。
林岩没有立刻放松，他快速检查了整个舱室，确认没有明显的监控设备（或者以他的技术发现不了），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他首先走到医疗箱前，打开后发现里面是一些他没见过的、封装好的喷雾和凝胶。芯片扫描确认无毒且具有高效愈合作用后，他立刻迫不及待地脱下破烂的衣服，将药剂涂抹在全身狰狞的伤口上。
清凉感瞬间压下了疼痛，效果远超他自己制造的医疗凝胶。
随后，他尝试操作那个食物合成器。按照简单的指示，机器吐出了一块灰白色的、没什么味道但饱腹感很强的膏状物。他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又接了一些纯净水喝下。
干渴和饥饿感终于被驱散。
最后，他走进清洁单元，温热的水流冲刷掉身上的血污、污泥和疲惫，露出下面新生的皮肤和依旧狰狞的伤疤。
做完这一切，他瘫倒在床上，感受着久违的安全和舒适，几乎下一秒就要沉沉睡去。
但他强行撑住了。这里依旧陌生而诡异。
他召唤过那台工蚁机器人，仔细检查。机器人确实被维护得很好，甚至外壳上的划痕都被简单抛光过。零似乎严格履行了它的承诺。
“芯片，尝试连接方舟号内部网络，搜寻任何可访问的数据库，优先级：历史记录、世界地图、科技蓝图。”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下达指令。
【尝试连接…连接失败。访问被拒绝。权限不足。】 【检测到内部网络存在多重加密防火墙，强度极高。】
果然不行。
“分析‘零’的行为模式，评估其话语真实性。”
【数据分析中…“零”的言行高度符合逻辑程序设定，暂无发现矛盾或欺骗迹象。但其核心指令及数据库完全隐藏，真实目的无法判断。】 【警告：其打捞、维护、补充能量的行为，显示出其所掌握的科技水平远超用户当前认知。建议保持警惕。】
高级科技，程序化友善，但核心目的未知。
林岩睁开眼，看着纯白色的天花板。这里像是一个安全的避风港，但也可能是一个更加精致的牢笼。
“零。”他忽然开口。
“我在。”温和的电子音立刻在舱室内响起，响应速度极快。
“‘清理协议’是什么？”林岩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舱室内陷入了长达十秒钟的沉默，这对于一个人工智能来说，似乎有些异常。
“资料不足，无法回答。”零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林岩敏锐地感觉到，那一瞬间的延迟绝非正常。
它在隐瞒！或者说，它的权限让它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那么，‘监管者AI’呢？‘摇篮计划’呢？”林岩继续追问，抛出了从信息终端里得到的碎片化词语。
这一次，沉默更久了。
“检测到关键词…关联信息涉及最高加密等级…您的权限不足。”零的声音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妙的、难以察觉的波动，“建议您专注于恢复身体机能。探索超出权限的信息可能导致不可预知的风险。”
风险？是指被“清理”的风险吗？
林岩没有再逼问。他己经得到了部分答案——零知道些什么，但它不会说，或者说不能說。而这一切，都与他的芯片，与这个世界的灾难息息相关。
方舟号，或许本身就是这个巨大谜团的一部分。
他需要恢复力量，更需要……权限。
“如何提升我的权限？”他换了个问题。
“完成特定任务，修复‘文明方舟’芯片至更高阶段，或提供方舟号急需的稀缺资源，均可获得相应权限点数。”零给出了一个相对明确的答案。
任务？修复？资源？
林岩记下了这些关键词。看来，暂时留在这里，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我明白了。我需要休息。”他结束了对话。
“祝您安眠。如有需要，随时呼唤。”零的声音消失。
舱室内恢复了寂静。
林岩躺在床上，虽然身体极度疲惫，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方舟号，AI零，更高级的科技，被封禁的知识，以及依旧笼罩在头顶的“清理协议”的阴影……
这里不是终点，而是一个新的起点。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似乎因为身处同源环境而显得稍微亮了一丝的芯片。
【修复度：0.0105%】
修复之路，终于看到了一丝曙光。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体在高级药物作用下快速修复，意识逐渐沉入睡眠。
在彻底睡着前，一个念头划过脑海——
那个把他引来这里的工蚁信号……真的是偶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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