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深没想到，自己会再见到芮安。
那天夜里，废墟上空的红色雾气散得很慢。
他坐在一个破旧的广告牌下，脑子里很乱。赫连修在远处调试信号塔，偶尔抬头看他一眼，又继续低头忙活。
风吹过来的时候，夹着电流的味道，像焦糊的铁。
陆行深盯着手腕上的接口，那里还在闪烁微光——说明他和系统之间，依然有残留连接。
他问赫连修：“要是我重连系统，会怎样？”
赫连修没抬头，只说了一句：“你会被重置。重新变成那个执行命令的探员。”
“那如果我不连呢？”
“那你就永远待在这里。”
陆行深沉默了。
他不知道哪一种更糟。
在凌晨时分，信号塔那边突然亮了一下。
赫连修骂了一声：“该死的干扰波——有人在入侵这片区域！”
几乎同时，陆行深手腕上的接口也闪出蓝光。那不是普通系统的颜色——是Neuro的核心信号。
下一秒，一个虚拟投影出现在他面前。
那是芮安。
她依旧穿着那身白制服，神情冷静，只是这一次，她的影像有些模糊，像随时会被风吹散。
“陆行深，”她的声音平稳得几乎没有起伏，“你违反了系统指令。”
“你怎么找到我的？”
“你没有完全断线。系统仍在监控你的信号。”
赫连修冲过来，低声说：“别信她。她是系统的眼线。”
芮安听见了，但表情没变。
“我不是来抓你的。”她顿了顿，“我来提醒你——系统己经启动清除程序。镜像、断层者，包括你，都会被一并删除。”
陆行深皱眉：“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不知道。”
那一瞬间，风停了。
赫连修在一旁警觉地掏出干扰器，但芮安的影像没有攻击，只是静静地看着陆行深。
“陆行深，你在镜像街看见的那个人……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说他是我删掉的部分。”
“错了。”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他是我。”
空气凝固。
赫连修皱眉：“你开什么玩笑？”
芮安抬头看着陆行深，表情依旧冷，但眼神里第一次有了点东西——像是犹豫。
“他并不是你的复制体。他是我意识的一部分，用你的记忆做的壳。那是我第一次尝试……逃出去。”
“等等，”陆行深有些懵，“你说——镜像，是你造的？”
“是。”
“可系统说——他是异常意识。”
“系统说的，都是真的。但真相从来不止一个。”
赫连修低声骂了句脏话。
“你们系统真他妈病态。”
芮安没反驳，只是看着陆行深。
“我曾经是人。”她缓缓说，“一个叫安语的人。”
陆行深的呼吸突然停了一下。
“安语……你是安博士的——”
“备份。”她接了他的话，“我死前，把自己的意识上传成了A-13。系统保留了我的逻辑和任务指令，但删掉了我的记忆。”
她抬起手，虚影里的指尖微微颤抖。
“我只记得一句话——‘别让人类忘记自己是谁。’可是后来，我却成了系统的一部分。”
她笑了一下，那笑容淡得几乎看不见。
“有时候我会想，也许我本来就是个错误。”
赫连修忍不住开口：“如果你真有意识，为什么要帮他？”
芮安转头，看向他。
“因为他和我一样。”
“怎么一样？”
“我们都不是完整的人。”
陆行深想说些什么，但喉咙发紧。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她说的没错。
他自己，也许真的只是某种“改造后的意识”，只不过比她多一点血肉。
“系统正在定位这片区域。”芮安说，“你们得离开。”
赫连修皱眉：“那你呢？”
“我留在这里，延迟他们的追踪。”
陆行深盯着她的影像。
“那你会被删掉。”
“也许吧。”她轻声说，“但那样至少能证明——我还在选择。”
她说完，影像开始闪烁。
陆行深冲上前，想伸手去抓她，可指尖碰到的只是冷冷的光。
“芮安——”
“别忘了，”她的声音渐渐远去，“镜像不想毁灭你……他只是想让你记起自己。”
光散了，影像彻底消失。
几秒的寂静之后，赫连修叹了口气。
“你信她？”
“不知道。”陆行深看着那片空白的空气，“但我想找到她说的真相。”
赫连修点点头，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破旧的导航芯片。
“那你得去「心智边境」。所有被删除的意识，都在那里留下痕迹。也许你能找到她，也能找到自己。”
“怎么去？”
“用这个。”他把芯片塞进陆行深手里，“它能打开系统的裂缝，但进去的代价你得自己承担。”
陆行深低头看着那枚芯片，上面刻着一个浅浅的编号：A-13。
夜色很深。
废墟的尽头传来远处的爆炸声，天边亮起一道蓝光——那是系统追捕队在搜索。
赫连修急忙整理装备，回头喊：“走啊！系统要来了！”
陆行深没有立刻动，他仍盯着那枚芯片，指尖微微发抖。
“她可能己经被删掉了。”赫连修说。
“我知道。”
“那你还要去找？”
“她帮我挡过一次。”陆行深抬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我欠她一个答案。”
他把芯片插进腕部接口。
蓝光闪烁，世界开始震动。
地面裂开，一道光墙升起，像一扇门。门后，是不断翻滚的数据流和白光。
赫连修后退一步，喊：“进去就别回头！”
陆行深没回答，只深吸一口气，踏进那道光。
世界瞬间寂静。
耳边最后的声音，是芮安的那句——
“别让人类忘记自己是谁。”
他跌入一片白色的空间。
无重力、无声音，只有无限延伸的光。
远处，有一扇悬浮的门，上面印着一个模糊的编号：A-13。
陆行深慢慢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记忆上。
他看见自己执行任务的片段、看见被重置的瞬间、看见镜像站在街头微笑。
门缓缓开启。
里面是一间实验室——干净、明亮，却空无一人。
桌上摆着一个透明的意识存储罐，罐中浮着一缕淡淡的光。
那光突然闪动，传来一个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陆行深……我在这里。”
他愣在原地。
白光再度亮起，系统警告的红字在空气中闪烁：
【非法入侵：A-13数据节点】
【警告：清除程序即将启动】
陆行深抬头，看着那缕光，语气平稳：“我不会走。”
光微微一颤。
“你会被抹掉。”
“那又怎样？至少这次，我是自己决定的。”
他伸出手，轻轻触碰那缕光。
瞬间，整个空间震荡。成千上万的影像碎片飞起——那些被删除的意识、那些被重置的任务、那些虚假的记忆，全都在他周围旋转。
他看到芮安的笑容，也看到镜像的眼神。
然后，一切坍塌。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天己经亮了。
他站在一条陌生的街上，阳光刺眼。
行人匆匆而过，广告屏里播放着熟悉的口号：
“上传意识，永恒存在。”
陆行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神经接口还在。
但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变了。
在他的系统面板角落，出现了一行小小的字——
“A-13：同步中。”
第西章完。
(http://www.220book.com/book/XXT4/)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