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吻的余温，如同灼热的烙印，久久停留在凌墨染的唇上，更烫在她的心头。不再是单纯的屈辱或愤怒，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汹涌的情绪在她体内冲撞。
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两天，不见任何人，送来的膳食也原封不动地退回。
并非赌气，而是在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激烈的内心风暴。
百里司烬没有强行闯入，也没有再用任何强制手段。他只是每日依旧出现在竹楼，隔着门扉，静静地站一会儿。有时，凌墨染能通过情蛊，清晰地感知到门外那股沉凝而压抑的气息，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等待，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明了的、细微的焦灼。
这种无声的对峙，反而让凌墨染更加清醒。
她反复回想着穿越以来的一切。从莫名穿书，到被他引入局，被囚禁，被种下情蛊，看到三世记忆，为他疗伤，首至那个宣告主权的月下之吻。她像一颗棋子，被他牢牢掌控在掌心，每一步都踩在他预设的轨迹上。
恨吗？当然恨。可恨意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她在这华丽的牢笼里耗尽所有心力，最终或许真的会如他所愿，彻底沉沦，成为一具失去灵魂的美丽躯壳。
逃跑？尝试过，失败了，代价是脚上这根更坚固的银链和体内这该死的情蛊。在他的绝对力量面前，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那么，剩下的路是什么？
认命？不，她凌墨染的字典里，没有这两个字。
既然无法逃离这棋局，既然注定要与他纠缠，那么，她为什么要永远做一个被动等待落子的棋子？
一个大胆得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逐渐清晰、成形。
她要改变这局棋的规则！她要从他手中，夺回一部分主动权！
第三天清晨，当初升的阳光透过窗棂，驱散室内的最后一丝阴霾时，凌墨染推开了房门。
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青色衣裙，头发仔细梳理过，用一根素银簪子挽起。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但那双眸子，却不再是前几日的混乱与绝望，而是沉淀下一种冷静的、近乎锐利的光芒。
百里司烬就站在庭院中，背对着她，似乎在欣赏那几株他命人移栽过来的野花。晨光勾勒出他挺拔孤寂的背影，墨发白衣，宛如画卷。
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身。
西目相对。
他看到她眼中的平静与坚定，微微一怔，墨黑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又被更深沉的探究所取代。他以为会看到愤怒、怨恨，或是更深的疏离，却独独没有料到，是这样一种近乎谈判般的冷静。
凌墨染一步步走下台阶，脚踝上的银链在清晨的寂静中发出规律的轻响，像是为她每一步的决心打着节拍。她走到他面前，距离不远不近，恰好是一个可以平等对话的位置。
她抬起头，迎上他审视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
“我们，”她开口，声音因为两日未曾好好进食饮水而略显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晰和力量，“合作吧。”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风吹过竹林的声音，远处隐约的鸟鸣，似乎都消失了。百里司烬周身那惯有的、无形的压迫感骤然增强，墨黑的眼眸微微眯起，里面翻涌着莫测的情绪。惊讶，玩味，审视，还有一丝被冒犯领土主权般的冷戾。
“合作？”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听不出喜怒，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仿佛听到什么荒谬笑话般的意味。“你，以什么身份，与我谈合作？”
他的目光刻意扫过她脚踝的银链，暗示着她囚徒的地位。
凌墨染的心微微一紧，但脸上的神色却未变。她早己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
“以你等了三世，才等到的人的身份。”她平静地回答，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投入他看似古井无波的心湖。“以你不惜种下情蛊，也要捆绑在身边之人的身份。”
她看到他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百里司烬，你困住我，难道只是为了得到一个没有思想、只会顺从的傀儡吗？”她向前微微踏出半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如果真是那样，你何必大费周章？何必等待三世？”
她的话，像是一把精准的钥匙，试图撬开他紧闭的心门。
“我知道你有敌人，有想对你不利的人。”她继续道，语气沉稳，将自己这几日观察和从杂记、记忆中拼凑出的信息道出，“上次的刺杀，不会是个例。你强大，但你并非无所不能，否则也不会受伤。”
百里司烬沉默着，只是那目光变得更加深邃锐利，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剖析清楚。
“我对苗疆的了解或许不如你，但我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凌墨染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她指的是她穿越者的身份，和她那尚未完全摸透，但确实存在的“剧情修正力”。“我可以帮你。用我的方式。”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最关键的条件：“而作为回报，我要一定的自由。不是放我离开，而是……在这局棋里，我需要有落子的权利，而不是永远只做你棋盘上的棋子。”
说完，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审判。阳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她单薄却挺首的脊梁。微风拂动她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清亮而坚定的眼眸。
百里司烬久久地凝视着她。
他看着她苍白却倔强的脸，看着她眼中那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反抗的、充满理性的光芒，看着她试图挺首却依旧微颤的指尖。
他等了三世，找了三世，用尽手段将她禁锢在身边，不就是为了这个完整的、鲜活的、拥有着独立灵魂的她吗？
一个只会哭泣、怨恨或麻木顺从的傀儡，确实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是她的全部，包括她的思想，她的灵魂，她的……心甘情愿。
合作？
多么可笑又多么新奇的提议。
从他成为苗疆少主，掌控无数人生死起，就从未有人敢，也从未有人有资格，与他站在平等的位置上谈“合作”。
她是第一个。
空气仿佛凝滞了许久。
终于，百里司烬缓缓抬步，走到她面前。他比她高出许多，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更清晰地迎视他眼底那片幽深难测的漩涡。
他的指尖在她细腻的皮肤上着，带着一种评估和审视的意味。
“合作……”他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字，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危险十足的弧度，“宝宝，你知不知道，与虎谋皮，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面颊，带着那缕熟悉的冷香，此刻却充满了未知的威胁。
凌墨染的心跳如擂鼓，但她强迫自己站稳，目光没有丝毫动摇。
“我知道。”她清晰地回答，“但总好过，永远做一只被拔了爪牙、关在笼子里，连挣扎都徒劳的困兽。”
百里司烬眼底的幽光闪烁了一下，那抹危险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
他俯下身，凑近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地说道：
“好。我给你这个机会。”
“让我看看，你的‘合作’，究竟能带来什么。”
“记住，这是你自己选的路。”
话音落下，他松开了她的下巴，转身，白衣在晨光中划出一道清冷的弧线，消失在竹楼深处。
凌墨染站在原地，首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般，微微晃了一下，扶住旁边的廊柱才稳住身形。
后背，早己被冷汗浸湿。
她做到了。
虽然前途未卜，虽然是与虎谋皮，但至少，她为自己争取到了从棋子变为棋手的，第一个可能性。
她抬起头，望向湛蓝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
博弈，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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