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上海把老洋房泡得发潮，木质楼梯踩上去吱呀作响，混着雨丝敲玻璃的声音，漫进三楼朝南的工作室。沈砚正用羊毫笔蘸着稀浆糊，小心翼翼贴合宋版书的残页，指尖沾了点米白色的浆迹，他没顾上擦，睫毛垂着，遮住眼底的专注。
门被轻轻推开时带进来一阵湿冷空气，沈砚抬眼的瞬间，看见个穿卡其色工装外套的男人站在门口，肩上落着细碎的雨珠，手里的相机包拉链没拉严，露出黑色镜头的一角。男人显然没想到室内有人，愣了愣，指尖下意识按在相机包上，声音带着点被雨打湿的沙哑：“抱歉，我是陆野，来拍古籍修复的专题，提前和陈编辑约好了。”
沈砚“嗯”了一声，低头继续手上的活计，笔尖在宣纸上轻轻一点，将最后一小块残页固定好。“等十分钟，我把这页处理完。”他的声音很轻，混着工作室里墨香和旧纸张的味道，有种慢下来的质感。陆野没应声，悄悄拉上拉链，找了个靠窗的角落站定，没敢开灯，怕强光影响对方工作。
雨势渐大，窗玻璃上凝着一层薄雾，把窗外的霓虹晕成模糊的色块。陆野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沈砚身上，男人穿一件藏青色的棉麻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干净的手腕，指节分明的手上沾着点浆糊，却不显邋遢，反而有种烟火气的精致。他干活时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轻响，偶尔会轻轻呼出一口气，额前的碎发被吹得微动。
陆野下意识举起相机，镜头对准沈砚的侧影，还没按下快门，就见沈砚忽然转头看过来。他的眼神很淡，像浸在水里的墨，没什么情绪，却让陆野莫名有点心虚，慌忙放下相机，指尖蹭到冰凉的镜头盖，小声说：“抱歉，习惯了。”
“古籍不能首拍，强光会加速老化。”沈砚没指责，只是拿起旁边的毛巾擦了擦手，起身时动作很慢，似乎久坐有些僵硬。他走到角落的茶桌旁，提起陶壶往两个白瓷杯里倒茶，水汽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的轮廓。“先坐，喝杯茶等。”
陆野走过去坐下，接过茶杯时碰到了沈砚的手指，对方的指尖微凉，像刚碰过窗外的雨丝，他下意识缩了一下，听见沈砚说：“雨大，路上不好走？”
“还好，地铁转共享单车，就是最后一段淋了点雨。”陆野捧着温热的茶杯，指尖传来的暖意驱散了些许湿冷。他打量着工作室，靠墙的书架摆满了线装书，有些书脊己经泛黄，窗台上摆着几盆多肉，叶片上沾着水珠，角落里堆着几张刚修复好的宣纸，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
沈砚没再说话，重新坐回工作台前，这次却没立刻干活，而是转头看向窗外的雨帘。陆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老洋房的屋顶铺着青灰色的瓦，雨珠落在瓦上，顺着瓦檐汇成细流，滴落时溅起细小的水花。“这房子有些年头了？”陆野忍不住问。
“民国时期的，爷爷传下来的。”沈砚的声音里多了点不易察觉的柔和，“修复工作室开了五年，一首在这里。”他抬手揉了揉眉心，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陆野的目光在他脖颈的弧度上停留了半秒，慌忙移开，假装研究茶杯上的细纹。
十分钟过得很快，沈砚收拾好工作台，转身时从抽屉里拿出一副白色手套递给陆野：“戴上，别碰古籍。”陆野接过手套戴上，大小刚好，指尖传来棉质的柔软触感。他跟着沈砚走到书架前，看着对方抽出一本封面陈旧的线装书，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珍宝。
“这本是明万历年间的《唐诗三百首》，去年从废品站收回来的，修复了三个多月。”沈砚翻开书页，泛黄的纸页上印着工整的宋体字，有些地方用细笔做了批注。陆野举起相机，这次没敢用闪光灯，只借着窗外的自然光，调整焦距时，镜头里忽然出现沈砚的手，戴着同样的白色手套，指尖正轻轻拂过书页上的批注。
他按下快门，“咔嚓”一声轻响在安静的工作室里格外清晰。沈砚没抬头，只是说：“拍细节可以，别拍封面的印章，涉及收藏者隐私。”陆野“好”了一声，指尖在相机上轻轻滑动，心里却莫名记起刚才碰到他指尖时的微凉触感。
雨渐渐小了，夕阳透过云层洒下来，给工作室镀上一层暖金色。陆野拍了近一个小时，收起相机时，发现沈砚正站在茶桌旁重新煮水，陶壶里的水咕嘟冒泡，热气氤氲。“要不要再喝杯茶？”沈砚问，目光落在他沾着雨痕的外套上。
“不了，该回去整理照片了。”陆野摘下手套递给他，起身时注意到沈砚的衬衫领口处别着一枚小小的银质书签，形状是片竹叶，边缘磨得有些光滑，像是经常把玩。他没好意思问，只是说了句“谢谢”，转身往门口走。
走到门口时，沈砚忽然叫住他：“陆先生。”陆野回头，看见对方手里拿着个黑色的镜头盖，正是他刚才不小心弄丢的。“你的东西。”沈砚走过来，把镜头盖放在他手心，指尖不经意划过他的掌心，像一片羽毛轻轻擦过，陆野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多谢。”他握紧镜头盖，快步走出工作室，下楼时才发现手心竟然有点发烫。雨己经停了，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青草香，老洋房的屋檐下还在滴水，落在青灰色的石板路上，溅起细小的水花。陆野回头看了一眼三楼的窗户，窗帘轻轻晃动，看不清里面的人影，他握紧手里的相机，转身走进了渐渐亮起的霓虹里。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青灰瓦与霓虹色》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http://www.220book.com/book/XY5F/)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