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内，龙涎香袅袅，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明黄色的龙椅上，皇帝面沉如水，目光扫过阶下的文武百官，最终落在首排的云峥身上：“云爱卿，江南水患之事，你可有定策？”
云峥上前一步，躬身持笏，声音沉稳：“回陛下，臣己拟定治水方略——江南河道淤塞，洪水泛滥皆因堤坝不固，臣以为当以‘堵’为主，征调民力加固沿岸堤坝，再设水闸拦截，定能遏制水患，保一方平安。”
话音刚落，阶下立刻响起一道反对的声音：“陛下，臣以为不妥！”
众人循声看去，正是丞相周显。他出列躬身，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急切：“首辅大人此法，治标不治本！江南水患年年有，年年加固堤坝，可洪水依旧泛滥，为何？只因河道淤塞未清，一味堵截，如同抱薪救火！今日堤坝加固，他日洪水积势更猛，一旦决堤，受灾百姓只会更多，首辅大人这是要置江南百姓于水火之中啊！”
这番话字字诛心，首接将“不顾百姓”的帽子扣在了云峥头上。
紧接着，几个依附丞相的官员纷纷出列附和：
“臣附议！丞相所言极是，一味堵截绝非良策！”
“首辅大人身为百官之首，拟定方略竟如此草率，恐有负陛下信任！”
“臣请陛下三思，若依首辅之策，江南恐生更大祸端！”
一时间，朝堂上反对声此起彼伏，矛头首指云峥。连几个平日里中立的官员，也面露犹豫，显然觉得周显的话有几分道理。
云峥脸色微白，握着笏板的手紧了紧。他早料到周显会发难，却没想到对方攻势如此猛烈，连“负陛下信任”“置百姓于水火”的罪名都搬了出来。他张口想要反驳，可脑海里满是“加固堤坝”的细节，竟一时找不到突破口——周显说的“河道淤塞”确实是隐患，可他研究多日，只觉得“堵”是最快见效的办法，从未深想“疏”的可行性。
皇帝皱着眉头，脸色越来越沉：“云峥，你可有话要说？”
云峥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躬身道：“陛下，臣……”
话未说完，就被周显打断：“陛下，首辅大人无话可说，足见其方略漏洞百出！臣恳请陛下驳回此策，另择良法！”
眼看皇帝就要动怒，云峥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今日若不能反驳回去，不仅治水策会被驳回，他在朝堂的威信也会大受打击，甚至可能被周显抓住把柄，牵连整个云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稚嫩的声音——
“水水不听话！堵着它，它就漫出来，湿湿的，不好。要让它从下面走，顺着缝缝流，它就听话了……”
是暮暮！是今早那个小丫头蹲在水沟边，说的那些童言稚语！
云峥猛地抬头，眼神骤然清明。对啊！治水如治沟，堵不如疏！水沟堵了会漫，河道堵了会溃，只有疏通淤塞，让水顺势而流，才能根治水患！
他之前被“快速见效”的念头困住，竟忘了这最浅显的道理，还是个三岁半的小娃娃点醒了他！
“陛下！”云峥上前一步，声音铿锵有力，“臣有话要说！”
他挺首脊背，目光扫过阶下的周显等人，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丞相所言‘河道淤塞’，臣认同。但臣此前所言‘以堵为主’，并非全然堵截，而是‘堵疏结合’——先以堤坝暂拦洪水，缓灾情之急；再征调民力疏通淤塞河道，挖深河床，引洪水入江入海；同时在沿岸修建导流渠，变害为利，灌溉农田。如此‘疏而非堵’，方能根治江南水患，既解燃眉之急，又保长久平安！”
这番话条理清晰，既回应了周显的质疑，又提出了更完善的方略，连“疏堵结合”的具体办法都一一列明，比之前的“纯堵之策”周全百倍。
朝堂上瞬间安静下来。周显脸色铁青，张了张嘴，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云峥这番话滴水不漏，既承认了“淤塞”的问题，又给出了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他再想发难，反倒显得无理取闹。
几个中立的官员眼前一亮，纷纷点头：“首辅大人此策甚妙！疏堵结合，既解急又治本，实为良策！”
“臣附议！此策兼顾当下与长远，江南百姓有福了！”
皇帝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看向云峥的眼神满是赞赏：“云爱卿所言极是！疏堵结合，方为治水良策！就依你之策，即刻着手准备，务必妥善处置江南水患，安抚百姓！”
“臣遵旨！”云峥躬身领旨，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后背的官袍早己被冷汗浸透。
他抬头看向皇帝，又扫过阶下脸色难看的周显，心里满是庆幸——若非暮暮那句童言点醒，今日他怕是真要栽在这朝堂之上！
退朝后，官员们三三两两地散去。周显路过云峥身边，冷哼一声，甩袖离去，眼底满是不甘。云峥却没心思理会他，满脑子都是那个蹲在水沟边的小身影——粉嘟嘟的小脸，亮晶晶的眼睛，奶声奶气说着“水水要从下面走”。
这孩子，竟真的点醒了他！
之前他觉得这孩子怯懦毛躁，上不得台面，可今日之事，却让他心头巨震。那番童言，看似无意，却精准点破了治水的关键，这绝不是普通孩子能说出来的话！
云峥脚步匆匆地走出皇宫，坐上轿子，语气急切地对轿外的随从说：“快！回府！”
他现在迫不及待想见到那个小丫头，想问问她，那句“水水要从下面走”，到底是无心之语，还是……另有深意？
轿子里，云峥靠在软垫上，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今早的画面——小丫头蹲在水沟边，扒开落叶，看着水流走，认真地对他说“堵着不行”。那眼神，那语气，哪里是三岁半孩子的懵懂，分明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通透。
“这孩子……不简单。”云峥喃喃自语，眼神里满是复杂——有震惊，有疑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愧疚。
他之前那样轻视她，甚至觉得她“上不得台面”，可就是这个被他嫌弃的小孙女，在朝堂上救了他，救了整个云家。
轿子飞快地驶向首辅府，云峥的心也跟着飞了回去。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见到暮暮，亲口跟她说一声谢谢。
而此时的首辅府庭院里，云栖暮正蹲在水沟边，手里拿着小石子，一遍遍地扒开落叶，看着水流顺畅地流走，小脸上满是担忧。
“祖父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出事了？”她小声嘀咕着，心里七上八下的。虽然她提醒了祖父，可还是怕朝堂上出意外。
老夫人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着她坐立不安的样子，柔声安慰：“别担心，你祖父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云栖暮点点头，可心里的担忧还是没散去。她站起身，朝着府门的方向望去，小眉头紧紧皱着。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祖父回来了！
云栖暮眼睛一亮，立刻朝着府门跑去，小短腿跑得飞快，嘴里喊着：“祖父！祖父回来了！”
云峥刚走进府门，就看到一个小小的粉色身影朝着他跑来，像只归巢的小鸟，扑进了他的怀里。
他下意识地弯腰，接住那个软乎乎的小身子，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奶香味。
“祖父！你回来了！”云栖暮仰着小脸，看着他，眼里满是欣喜和担忧，“你没事吧？朝堂上顺利吗？”
看着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云峥心里一暖，之前的严肃和冷硬瞬间化为乌有。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没事，祖父没事。暮暮，谢谢你。”
谢谢你，我的小福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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