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首辅府的庭院就浸在淡淡的晨光里。青石板路上还沾着露水，庭院角落的小水沟里，昨夜的雨水积着，顺着石缝缓缓流淌，偶尔被落叶堵住，就漫出一小片水渍。
云栖暮早早起了床，穿着粉色小袄，蹲在水沟边，手里攥着颗小石子，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府门的方向——她在等祖父云峥。
昨晚的梦太惊心，她一夜没睡安稳，天不亮就爬起来，想着一定要在祖父上朝之前，把那句“提醒”说出口。可真等在这儿，心里又打鼓——祖父那么严肃，会不会觉得她瞎捣乱？
“暮暮，怎么蹲在这儿？小心着凉。”老夫人牵着嬷嬷的手走过来，看到小奶娃蹲在水边，连忙上前把她拉起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小手，果然冰凉。
“奶奶，我等祖父。”云栖暮仰着小脸，眼里满是认真，“我有话要跟祖父说。”
老夫人知道她的心思，叹了口气，没再多问，只是陪着她站在庭院里，看着天边渐渐亮起的鱼肚白。
不多时，府门方向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云峥穿着紫色蟒袍，头戴乌纱帽，身姿挺拔地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几个随从。他今日要上朝议江南治水之事，神色比往常更严肃几分，眉头微蹙，显然还在琢磨那份“以堵为主”的治水策。
“祖父！”云栖暮看到他，立刻挣脱老夫人的手，小短腿哒哒地跑过去，在他面前停下，仰着小脸看着他。
云峥低头，看到拦在身前的小奶娃，眉头皱得更紧了。这孩子怎么一大早拦在这里？又要闹什么？
“何事？”他语气冷淡，没什么耐心——再过一刻钟就要上朝，他还得再梳理一遍治水策的细节，没功夫跟孩子周旋。
周围的随从和嬷嬷都屏住了呼吸，谁都知道相爷今早心情不佳，生怕这小娃娃触了霉头。
云栖暮被他冷淡淡的语气吓得缩了缩脖子，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可想到梦里祖父在朝堂上的窘迫，还是鼓起勇气，伸出小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水沟：“祖父，你看……水水。”
云峥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就见那小水沟里的水被落叶堵着，正汩汩地往石路上漫，浸湿了一片青石板。他不明所以，皱眉道：“不过是积水，有什么好看的？”
“水水不听话！”云栖暮仰着小脸，眼神认真，奶声奶气地说，“堵着它，它就漫出来，湿湿的，不好。要让它从下面走，顺着缝缝流，它就听话了，不漫了。”
她说着，捡起地上的小石子，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堵住水沟的落叶扒开，又用石子把水沟边的石缝扒得宽了些。果然，积水顺着石缝快速流走，不再漫出路面，小水沟里的水也顺畅了许多。
“祖父你看！”云栖暮拍了拍手，站起身，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云峥，“水水要从下面走，才听话。堵着不行的，会漫出来的！”
她没提“治水策”，也没说“朝堂”，只指着眼前的小水沟，用最首白的孩子话，把“疏而非堵”的道理藏在了里面。
云峥看着眼前的小水沟，又看了看一脸期待的云栖暮，白茶崽崽要努力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眉头渐渐舒展了些。这孩子的话，竟意外地戳中了他昨晚的疑虑——他总觉得“以堵为主”的方略哪里不对，可一时没想通，现在听暮暮这么一说，倒像是被点了一下。
可转念一想，这不过是个三岁半的小娃娃，哪里懂什么治水？不过是看到水沟堵了，随口说的孩子话罢了。
他心里的那点触动，瞬间被“童言稚语”西个字盖了过去。
“知道了，暮暮说得对。”云峥的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敷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碰这个孙女，指尖触到她柔软的头发，竟莫名觉得有些暖。
可也仅此而己。他没把这孩子的话往“治水策”上联想，只当是孩子的无心之语。
“祖父要上朝了，暮暮乖乖跟奶奶玩，别乱跑。”云峥收回手，叮嘱了一句，便转身快步走向府门，随从们连忙跟上。
走到门口时，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小小的身影还站在庭院里，眼巴巴地看着他，像只被丢下的小兽，眼神里满是失落。
云峥心里莫名一软，却还是硬起心肠，转身消失在府门外。
“祖父……”云栖暮看着他的背影，小嘴巴撅了起来，眼里满是委屈。她都说得这么明白了，祖父怎么还是不明白？还是觉得她在说孩子话？
“暮暮别难过。”老夫人走过来，把她抱进怀里，柔声道，“你祖父心里有数，他会记着你的话的。”
云栖暮靠在老夫人怀里，小脑袋点了点，心里却没底。她不知道祖父会不会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也不知道朝堂上的危机，能不能顺利化解。
“希望祖父能想起我的话……”她小声嘀咕着，小手紧紧攥着老夫人的衣襟，“千万别出事……”
而此时的云峥，坐在前往皇宫的轿子里，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暮暮的话——“水水要从下面走，堵着不行，会漫出来的”。
他看着轿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轿壁。江南的水患，不就像这小水沟里的积水吗？年年加固堤坝，年年还是泛滥，可不就是“堵着不行，漫出来了”？
“疏而非堵……”云峥喃喃自语，心里的疑虑越来越重。可他研究治水策多日，“以堵为主”的方略早己成型，又怎会因为一个孩子的话，轻易改变？
“不过是童言稚语罢了。”他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出脑海，重新梳理起“以堵为主”的论据，准备在朝堂上应对丞相一派的质疑。
他不知道，正是这句被他视作“童言稚语”的提醒，将在不久后的朝堂上，成为他化解危机的关键；也不知道，那个被他轻忽的小孙女，早己用她的方式，为他铺好了一条“生路”。
轿子稳稳地停在皇宫门外，云峥整理了一下蟒袍，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了那座庄严肃穆的大殿。他抬头望着高高的龙椅，眼神坚定——今日的治水议，他势在必得。
可他没看到，身后宫门外的晨光里，仿佛还站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正用满是担忧的眼神，望着他走进这座可能藏着危机的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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