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猎户提着猎刀走近，看清缩在树下的小奶娃时，粗眉狠狠皱了起来。
小女娃穿着破布褂子，小脸冻得青一块紫一块，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却亮得惊人，首勾勾盯着他，像只受惊却又倔强的小兽。
“这谁家的娃，扔在这儿不怕喂了豺狼？”铁爷叹了口气，弯腰小心翼翼地抱起云栖暮。入手轻飘飘的，没几两肉，小身子还在不停打颤，看得他心里发紧。
云栖暮被抱起来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小手紧紧攥着铁爷的衣襟，满脑子都是梦里那两个狰狞的血孔。可她现在只是个三岁半的小不点，除了着急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用软乎乎的声音念叨：“爷爷……走……有蛇……咬腿腿……”
铁爷以为她是吓糊涂了，拍了拍她的背安抚：“乖娃不怕，爷爷带你回家，没有蛇。”
他是这附近十里八乡有名的猎户，姓铁，村里人都叫他铁爷。老伴走得早，没儿没女，一个人住在山脚下的小屋里。如今捡了个弃婴，虽觉得意外，却也没打算撒手不管。
回到简陋的木屋，铁爷生了火，给云栖暮裹上厚厚的旧棉袄，又煮了碗热糊糊。云栖暮饿坏了，捧着粗瓷碗，小口小口往嘴里扒，热流顺着喉咙滑下去，浑身的寒意总算散了些。
“以后你就跟着爷爷过，无名无姓的，就叫‘弃儿’吧。”铁爷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语气缓和下来。
“不要！”云栖暮猛地抬头，嘴里还含着糊糊，说话含糊不清，却透着一股执拗，“我不叫弃儿……我叫云、栖、暮！”
她一字一顿地说，奶声奶气的，却带着成年人不容置疑的坚持。这是她穿越前的名字，也是现在唯一能证明“她是云栖暮”的印记，绝不能接受“弃儿”这种带着屈辱的称呼。
铁爷愣了一下，看着小奶娃皱着小眉头、一脸认真的模样，突然觉得好笑：“好好好，叫栖暮，咱暮暮有名字。”
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被个三岁半的小娃娃“指挥”，可看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竟生不出半点脾气。
当晚，云栖暮缩在铁爷给她铺的干草堆上，一夜无梦。或许是白天太疲惫，或许是【大梦先知】的能力还没完全稳定，这晚她睡得格外安稳。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铁爷就背上弓箭、提起猎刀准备上山。眼看他要出门，云栖暮突然从干草堆里爬起来，连鞋都没穿，光着小脚丫扑过去，死死抱住铁爷的大腿，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爷爷！不许去！”她仰着小脸，睫毛湿漉漉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字字清晰，“山上有蛇！黑黑的……长长的……咬腿腿……痛痛！会死的！”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摸铁爷的小腿，小脸上满是焦急和恐惧。梦里的画面太真实，她不敢赌，只能用最首白的方式阻止。
铁爷低头看着缠在自己腿上的小奶娃，又好气又好笑。这娃怎么还惦记着蛇的事？他走这条山路几十年了，蛇是见过，可哪有那么邪乎？
“暮暮乖，爷爷是老猎户，不怕蛇。”他弯腰想把云栖暮抱起来，可小家伙抱得死紧，怎么拽都拽不开，“听话，爷爷傍晚就回来，给你带野果子吃。”
“不要野果子！我要爷爷安全！”云栖暮哭得更凶了，小肩膀一抽一抽的，“黑黑的蛇……真的会咬爷爷！”
铁爷被她缠得没法，只好耐着性子哄了半天，说自己会小心，又答应给她打只小兔子回来，云栖暮才不情不愿地松了手，却还是站在门口，眼巴巴看着他，小嘴巴撅得能挂油壶。
“这娃，咋跟个小大人似的操心。”铁爷摇了摇头，笑着转身上山。可走在熟悉的山道上，他脑子里却总想起暮暮哭着说“黑黑的蛇咬腿腿”的模样，心里莫名发毛，脚步也慢了下来，下意识地多留了个心眼。
走到半山腰那段最阴凉的弯道时，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路边的草丛里，隐约露出一截黑色的蛇尾，鳞片在晨光下泛着冷光。他心里一凛，缓缓抽出猎刀，小心翼翼地拨开草丛——
一条小臂粗的黑蛇正盘踞在那里，三角形的脑袋微微抬起，信子“嘶嘶”地吐着，一双绿豆眼透着凶光。是黑眉锦蛇！虽不致命，可被咬一口也得疼上十天半月，要是咬在小腿上，下山都难！
铁爷惊出一身冷汗，后背瞬间湿透了。
他走这条路几十年，从没在这里见过黑眉锦蛇！而且这蛇就盘在他平时必经的落脚点旁，要是刚才没留心，一脚踩下去，可不就像暮暮说的那样——被黑蛇咬腿？
“这娃……”铁爷盯着黑蛇，又想起云栖暮哭红的眼睛，心里掀起惊涛骇浪。这不是巧合！那小娃娃说的，竟然是真的！
他定了定神，挥刀精准地挑飞了黑蛇，看着蛇仓皇逃走，才松了口气，却再也没心思打猎，转身就往山下走。
回到木屋时，云栖暮还站在门口等着，看到他回来，小脸上立刻露出喜色，跑过来拉着他的裤腿，仰着头看他的小腿：“爷爷！腿腿没事吧？蛇没咬到吧？”
铁爷蹲下身，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小奶娃。阳光洒在她脸上，绒毛清晰可见，一双眼睛清澈又明亮，哪里像个三岁半的孩子，分明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机灵劲儿。
“暮暮，你咋知道山上有黑蛇？”他声音有些发颤。
云栖暮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刚才太着急露了破绽。她立刻低下头，装作懵懂的样子，抠着衣角小声说：“我……我做梦梦到的……梦里爷爷被蛇咬了，好可怜……”
“做梦？”铁爷愣了愣，随即想起昨天捡到她时，她也念叨着“有蛇咬腿”，心里顿时有了个荒诞却又不得不信的念头——这娃的梦，能预知事儿！
他看着云栖暮的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看普通弃婴的怜悯，而是多了几分震惊、几分探究，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敬畏。
铁爷被小娃娃的“梦”救了一命的事，像长了翅膀似的，当天就传遍了整个小山村。
村民们三三两两地聚在村口议论，看向铁爷家的眼神都带着古怪。
“你听说了吗？铁爷捡的那个弃儿，居然能做梦预知事儿！”
“真的假的？一个三岁半的娃，能有这本事？怕不是个小妖怪吧？”
“可不是嘛！那么偏的地方藏着条黑蛇，她咋就知道会咬铁爷？太邪门了！”
“嘘……别乱说，要是真有这本事，那可是福星；要是妖怪，可得离远点……”
议论声断断续续传到木屋里，云栖暮正坐在小板凳上帮铁爷择野菜，听着外面的话，小眉头微微皱起。
“成功了！爷爷没事就好。”她心里松了口气，可又有些担忧，“不过‘小妖怪’的名声传出去，会不会惹麻烦？看来以后得收敛点，不能太首白，得顺着孩童的身份来，慢慢让他们接受才行。”
正想着，铁爷端着一碗洗干净的野草莓走过来，放在她面前，语气比平时温柔了好几分：“暮暮，吃果子。别听外面的人胡说，爷爷知道，你是好孩子。”
云栖暮抬头，看着铁爷眼里的暖意，心里一软，拿起一颗草莓递到他嘴边：“爷爷也吃，甜甜的。”
铁爷笑着张嘴接住，甜意从舌尖蔓延到心里。他看着眼前软萌的小奶娃，暗自打定主意：不管这娃是福星还是啥，他都得护好她！
而此时的村口，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正缓缓驶来，车帘微动，露出一张慈眉善目的老夫人面容，正是从京城回乡礼佛的首辅夫人。她身边的嬷嬷轻声禀报：“夫人，前面就是铁牛村了，咱们在这儿歇脚片刻吧？”
老夫人点点头，目光无意间扫过村口议论的村民，隐约听到“小娃娃”“做梦”“救了人”的字眼，不禁好奇地问：“村里出什么事了？这般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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