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脚刚踩上乱葬岗的小路，左眼突然一烫。
那股热像从骨头里烧出来，顺着颅骨往脑后爬。他抬手按住眉心，指尖触到干涸的血痂。地图还在动，纹路时隐时现，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着。他知道逆脉香的效果己经散了，裴寒舟一定察觉到了他的行踪。
身后荒道上的尘烟越来越近。
他没回头，但能感觉到那股追来的气息。不是人，也不是活物的脚步，更像是地面在微微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土里爬出来。
他咬牙，撕下衣角，用银针划破手指，把血涂在布条上。然后蹲下身，把浸血的布条铺在地上，摆成一个歪斜的阵型。这是他在医庐里试过无数次的逆命阵雏形，不能挡灾，只能短暂遮蔽天机信号。
银针扎进太阳穴的瞬间，他闷哼了一声。
血珠顺着脸颊滑下来，滴在阵心。地面微微发黑，像是被火烧过一样。视野忽然清晰了一瞬，地图的轮廓凝住了——前方三百步，一道裂谷横在乱葬岗深处，谷口有符文残痕。
就是那里。
他还来不及收针，风就变了。
阴冷的风从坟堆间刮过来，带着腐土和烂骨的味道。地上那些歪斜的石碑开始轻微晃动，几处新翻的土堆突然塌陷，露出半截手臂、一只脚掌。那些尸体没有挣扎，只是缓缓坐起，眼窝里燃起幽蓝的火光。
云昭站起身，退到一座残碑后面。
他知道这是魂引傀儡。不是普通的死尸，是被抽了魂魄、用秘法钉在坟里的监视者。它们不攻击，只围拢，一旦形成闭环，就会引来天罚雷劫。
右臂上的雷疤开始跳动，越来越快。
他摸了摸腰间的银针包，最外层那根刻着“逆”字的针还没动。这根针不能轻易用，每次催动逆命之眼深层规则，都会让伤疤裂开。但现在，他可能没得选了。
他抬起手，准备将针刺向胸口——以自身为饵，引爆逆命阵，逼出一条血路。
刀光先到了。
一道红影从高处跃下，像一团火砸进坟群。弯刀划出半圆，火线瞬间蔓延，烧穿三具傀儡的头颅。火焰没有熄灭，反而顺着地缝窜出去，把周围的尸体逼退一圈。
那人落地很轻，站在一堆白骨上，红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疯医。”她开口，声音不高，“你走哪都这么招鬼？”
云昭抬头。
谢无欢看着他，嘴角扬了一下，没笑得很开，但眼神是亮的。她耳垂上的银环晃了晃，袖口的暗金符文闪了一下又隐去。这不是幻象，也不是回忆里的影子。她是真来了。
他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针收回包里。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他问。
“你的血味太冲。”她走近几步，弯刀拄地，“左眼的地图在发热吧？再往前走一步，这些鬼火就会连成圈，到时候不是你逃，是天雷替他们劈你。”
云昭没否认。他靠在石碑上，呼吸有点沉。刚才那一针耗了不少力气，太阳穴还在流血。
“前面是九重封魂阵。”谢无欢说，“裴寒舟布的。我没把握一个人破。”
“所以你来找我？”
“我不是来救你的。”她盯着他，“我是来结盟的。”
云昭看着她。
她没躲开视线，反而上前一步，抽出弯刀，首接刺进自己心口。
刀锋没停留，出的一瞬，血喷出来，却没有洒在地上。鲜血在空中凝住，变成一道道扭曲的符文，浮在她伤口周围。那些符文古老得不像这一世的东西，边缘泛着暗红的光。
“我的血能破阵。”她说，声音没变，“但需要一个引子。一个能看透规则的人，用眼睛接住这股力量。”
云昭懂了。
这不是信任，是赌命。她把自己的命门交出来，让他决定要不要一起跳下去。
他沉默了几息，然后伸手，取出了那根最长的银针。
针尖在月光下闪了一下。
他抬起手，针尖对准自己的眉心，又慢慢转向谢无欢的眉心。两人距离很近，近到能看见对方瞳孔里的光。
“你要引子？”他说，声音哑得厉害，“那我就把命搭进去。”
针落下。
同时刺入两人的识海。
没有痛叫，只有一声极低的嗡鸣，像是某种锁链断裂的声音。云昭眼前炸开一片猩红，逆命之眼剧烈震动，视野里浮现出一行字：
**双疯共鸣，逆脉通魂**
刹那间，他左眼的地图猛地燃烧起来，不再是静态的纹路，而是像活了一样，在眼球深处流转。与此同时，谢无欢心口的符文也亮到极致，血光顺着她的手臂蔓延，最后缠上她的刀柄。
一股力量在他们之间贯通。
不是灵气，也不是修为，更像是一种被压抑了千年的共振。云昭感到脑子里多了点什么，不是记忆，也不是知识，而是一种……熟悉的节奏。像是他曾听过，曾在梦里走过无数次的路。
谢无欢收回刀，捂住心口的伤口，喘了口气。
“成了。”她说。
云昭睁开眼，左眼的热感还在，但不再混乱。地图清晰得可怕，每一处转折、每一道禁制都标注分明。他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
“你为什么不早说要结盟？”他问。
“早说你也不会信。”她笑了笑，“你这种人，只认自己流的血。”
云昭没反驳。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针，上面沾了两人的血，混在一起，分不清谁的多谁的少。
远处的魂引傀儡还没散。
它们围着圈，不敢靠近刚才被火烧过的地方，但也没有退走。眼窝里的鬼火忽明忽暗，像是在等待什么指令。
“不能再拖。”谢无欢提起刀，“他们等的是我们动身的那一刻。”
云昭点头。
他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路。小镇的方向己经看不见火光，但空气里还飘着一股焦味。医庐没了，药炉炸了，香丸烧尽了。他再回去，只会看到灰烬。
他转过身，走向裂谷方向。
谢无欢跟在他旁边，脚步很稳。她的红衣在风里翻动，刀柄上的红绸轻轻颤着。
走了几十步，云昭忽然停下。
“你之前说，我的血味太冲。”他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谢无欢看了他一眼。
“不是我找到你。”她说，“是你的血，一首在喊我。”
云昭没再问。
他知道有些事不用说透。就像刚才那一针，明明刺的是眉心，却像是把两个人的心跳连在了一起。
他们继续往前走。
坟堆渐渐稀疏，地面开始出现裂缝。越往前，土色越深，像是被血浸过很多年。裂谷的入口就在前方百步，黑漆漆的，看不出有多深。
谢无欢忽然抬手，拦住他。
“等等。”她说。
她蹲下身，手指抹了点地上的黑土，捻了捻。
“有人来过。”她说，“不久之前。”
云昭皱眉。
“不是追兵？”
“不是。”她摇头，“是另一种人。身上带着锁链的味道。”
云昭没闻到什么锁链，但他信她。
他看向裂谷入口，地图在左眼里微微发烫，指向深处。
“不管是谁，现在都不重要了。”他说。
谢无欢站起身，甩了甩刀。
“你说得对。”她笑了，“反正都要烧干净。”
他们并肩走向裂谷。
风从谷底吹上来，带着一股铁锈似的味道。
云昭抬起手，按了按左眼。
地图还在，心跳也在。
谢无欢的刀尖划过地面，留下一道浅痕。
他们的影子被月光拉长，投在谷口的石头上，像是一道门被缓缓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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