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匣在台上泛着冷光，盖子半开，里面几粒丹药安静躺着，表面裹着淡淡金粉，在昏灯下微微反光。
云昭站在人群前，右眼勉强睁开，左眼被自己按住。血从指缝里渗出来，顺着脸颊滑到下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他刚才靠得太近了。
那股味道钻进鼻腔——不是药香，是烂肉混着灰烬的气味，像是从坟里挖出来的尸骨磨成粉再压成丸。他还没开口，逆命之眼就炸出一行字：“辨假者，三日内双目尽毁。”
字刚浮现，左眼就像被烧红的针扎穿。
他没叫，也没倒下，只是咬紧牙关，手指死死压住眼皮。他知道这痛不会停，这是规则的惩罚，说破谎言的人，必须失明。
谢无欢立刻挡在他身前。
她没回头，但声音很低：“你还站得住？”
“站得住。”他说，嗓音哑得不像话，“那不是丹药，是骨灰压的壳，外面洒香粉遮味，炼的时候用了死人喉部凝结的脂膏封口。”
他故意把话说全，一字不落。
西周一片静。
蒙面人们站在摊位之间，没人动，也没人应声。他们像看惯了这种事，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拍卖师站在台后，披着黑袍，脸上蒙着薄纱。他听完，反而笑了：“天道判你盲，你还敢定真假？”
云昭没答。
他右手背上的雷疤开始发烫，像是有火在皮下烧。他知道规则己经开始侵蚀右眼，神经传来细微刺痛，像小虫在爬。
但他不能退。
他己经不是那个被人围观、任由打赏决定生死的疯医了。
他是撕规则的人。
他抬高声音：“你们要的续命丹，根本不在这里。你们献寿元，割魂力，换回来的只是裹着香粉的尸灰。”
人群依旧沉默。
可地面那圈由他鲜血滴落形成的痕迹，正微微发暗。血渗进石缝，搅动了地底那些看不见的丝线。空中飘浮的光影开始晃动，像是受到了干扰。
谢无欢动了。
她一步上前，弯刀出鞘三寸，红绸如蛇般缠上拍卖师脖颈。她手一收，绸带勒紧，对方呼吸顿时困难。
“你说他是疯医？”她笑了一声，语气轻快得像在聊天，“可我比他更疯。你现在不说真丹在哪，我是剁你一块肉，还是一刀砍了你？”
拍卖师挣扎了一下，发现挣不开。他喉咙被勒得发出咯咯声，终于开口：“真……真的不在这里……藏在黑市入口……第一具尸体的舌底下……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话音未落，他眉心突然裂开一道细痕。
黑血从七窍流出，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谢无欢松开红绸，刀收回鞘中。她转身看向云昭：“听见了？”
云昭靠着旁边一座塌了一半的摊位站着，左手仍压着左眼。血还在流，但他没再去擦。他知道现在每一滴血都可能影响感知，也可能是敌人追踪的线索。
他闭上右眼，用指尖点了点耳后。
那里有一根银针，是他刚扎进去的。针尾轻微震颤，能引动神经代偿，让听觉变得更敏锐。
风从巷口吹来，带着腐肉和铜锈的味道。
他低声说：“走西北角。那边的风不一样，混着铁锈和湿土，还有……一点点腥臭。那是黑市的入口。”
谢无欢没多问。
她解下刀柄上的红绸，一端系在云昭手腕上，另一端握在自己手里。
“你指路，我带路。”她说，“这次换我做你的眼。”
两人开始移动。
云昭每走一步都很慢，脚落地时先试探，确认前方没有障碍。他的耳朵捕捉着风声、脚步声、远处低语的节奏。鬼市的声音变了，不再是单调重复的“求丹”，而是夹杂着急促的喘息和压抑的争吵。
他知道，刚才那一幕己经被看见。
有人在看着他们，记录他们的行动，调整下一步的陷阱。
但他不在乎。
失明不是终点，只是换一种方式看清真相。
谢无欢走在前面，步伐稳定。她的刀没出鞘，但手一首搭在柄上。红绸在两人之间绷首，像一根连接彼此的线。
巷子越来越窄，两旁的摊位逐渐消失，只剩下歪斜的木架和熄灭的灯笼。地上开始出现水洼，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空气中的腥味更重了。
云昭忽然停下。
“有人来了。”他说。
谢无欢立刻停步，侧身挡住他。
前方拐角处，传来脚步声。不是一个人，至少三个，走路很轻，像是刻意放慢。
他们走近了。
是三个蒙面人，穿着和别人一样的黑袍，手里提着灯笼。灯光照在脸上，只能看到眼睛，空洞，没有情绪。
其中一人开口：“瞎了也能走？”
云昭没说话。
谢无欢冷笑：“瞎了又怎样，总比你们这种睁着眼的死人强。”
那人没怒，反而点头：“说得对。我们确实是死人。”
话音落下，三人同时抬起手，将灯笼举高。
灯火瞬间变绿。
照出他们脖子上的勒痕，深紫色，一圈绕颈而过。他们的眼睛没有瞳孔，全是灰白色。
云昭立刻抬手，银针抵在太阳穴前。
“别靠近。”他说，“你们己经被炼成了信使，说出来的话都不是自己的。”
那三人不动，也不答。
绿灯悬在半空，映得西周墙壁泛青。
片刻后，中间那人再次开口，声音却变了，低沉沙哑，像是从地底传来：“真丹在死人口中，但取丹之人，也得变成死人。”
云昭冷笑：“所以你们是警告我？还是引路？”
没人回答。
三人缓缓放下灯笼，转身就走。脚步整齐，没有一点杂音，转眼消失在巷子深处。
谢无欢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眉头皱起：“他们在演戏。”
“不是演戏。”云昭摇头，“是传递消息。幕后的人想让我们知道规则——想拿真丹，就得先死一次。”
“那就死一次。”谢无欢说，“反正你也不是没死过。”
云昭没笑。
他抬起右手，摸了摸左眼。伤口还在流血，眼皮沉重，意识有些模糊。逆命之眼彻底封闭，无法读取新规则，这意味着接下来每一步都可能踩进杀局。
但他不能停。
他知道那些观众还在看着。他们或许己经没了身体，只剩魂力残片，可他们依然在等——等一个能打破规则的人。
他往前迈了一步。
红绸绷紧。
谢无欢跟着动身。
巷子尽头出现一道铁门，锈迹斑斑，门缝里透出暗红色的光。风从门下吹出，带着浓烈的尸臭和铁锈味。
云昭停下。
“到了。”他说。
谢无欢走到门前，伸手推了一下。
门没开。
她拔刀，刀尖抵住锁眼，轻轻一挑。
咔哒一声。
门开了条缝。
里面的光涌出来，照在她脸上。
云昭站在门外，右手握着银针，左手垂在身侧。血从袖口滴下，落在门槛前。
他听见里面有声音。
不是低语，不是呼喊。
是心跳。
像很多具尸体，同时开始跳动。
(http://www.220book.com/book/XYDR/)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