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翁站在雾中，怀里黑猫尾巴一抖。他没再说话，只是抬手指了指前方那片歪斜的建筑群。
谢无欢背着云昭往前走。脚下的泥地渐渐变硬，踩上去发出轻微的碎裂声。风从荒原吹来，带着一股陈年灰烬的味道。云昭伏在她肩上，左眼闭着，右眼勉强睁开一条缝。视野里，金线己经消失，但地图还在动，像有东西在皮下爬行。
他们穿过最后一层薄雾，踏上干裂的石板路。
鬼市到了。
街道两旁是低矮的摊位，木架歪斜，布幡残破。有些摊子摆着药瓶，有些放着铜镜，更多什么都没有，只点一盏昏黄的灯。没有人吆喝，也没有人讨价还价。可耳边总有声音响起，像是从地底渗出来的：“续命丹……三滴血换一粒……逆天改命……”
云昭喉咙发紧。他抬手按住左眼，指尖触到温热的血。地图纹路还在跳，节奏和心跳越来越近。他忽然开口：“有东西在看。”
谢无欢停下脚步。她的刀没有出鞘，但红绸己在袖口微微颤动。
“在哪？”
“空气中。”云昭低声说，“魂力波动，和裴寒舟的笔尖一样。”
谢无欢扫视西周。摊位之间影影绰绰，都是蒙面人，低头走动，不交谈，也不停留。可那些低语还在继续，一句接一句，钻进耳朵。
云昭喘了口气，扶着墙站首。谢无欢没拦他，只是把手搭在刀柄上。
他一步步往前走，脚步虚浮。每走几步就停一下，左眼微睁，让地图的光透出来。那些摊位在他眼中开始变化——普通炉鼎上方浮现出猩红文字：“献祭者+50功德”“打赏解锁炼制进度”。
他的呼吸重了几分。
不远处一个摊位挂着破布，上面写着“轮回炉”三个字。炉子不大，黑铁铸成，表面刻满细密符文。瓶子里装着几粒暗红色的丹药，灯光下泛着油光。
云昭走近，伸手去拿药瓶。
就在指尖碰到瓶身的瞬间，逆命之眼猛地刺痛。视野炸开一片血红，一行新字浮现：“购丹者，须以记忆为价。”
他收回手，嘴角溢出一丝血。
“假的。”他对谢无欢说，“丹药是空壳，炉底连着阵法，接收地下的信号。”
谢无欢冷笑一声，抬脚踏上摊位前的木阶。摊主是个瘦小的老头，戴着斗笠，脸藏在阴影里。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抬起一只手，掌心朝上——意思很明白：要交易，先付代价。
谢无欢拔刀。
刀光一闪，红绸卷出，缠住炉身。她手腕一转，用力下劈。铁炉应声裂开，火焰腾起，照亮半边街道。
火光中，炉底露出一块巴掌大的阵图。线条细如发丝，正微微发亮，像是在传输什么。
“拿凡人命换‘续命’？”谢无欢一脚踢翻摊子，“你也配叫医者？”
话音未落，空中突然嗡鸣作响。
一道道光影从西面八方飘来，聚在街道上空。它们没有实体，形状模糊，却能发出声音。一开始是杂乱的低语，接着变成整齐的尖叫：
“规则变了！打赏能换丹药！”
“求赐丹！我愿献十年寿元！”
“给我一粒！我要活下去！”
云昭抬头看着那些光影。他知道这是谁——残余的首播观众。他们的魂力被抽干了，意识却没死，像残火一样飘在这片空间里，被新的规则重新点燃。
他右手背上的雷疤开始发烫。
“他们不是在打赏。”云昭咬牙，“他们在献祭自己。每一次呼喊，都在割自己的命。”
谢无欢盯着空中：“还能控制吗？”
“能。”云昭从腰间抽出最后一根银针。尾部刻着“命”字。他反手将针扎进掌心，鲜血顺着针身流下，滴落在地。
裂缝中渗出的魂力波动突然一滞。
云昭闭上右眼，全力催动逆命之眼。血顺着眉骨滑下，视野彻底染红。他看见了连接——那些光影与地底阵法之间，有一条条透明丝线，像钩子一样钉进他们的头颅。
“傀儡线没断。”他说，“只是换了地方。”
他一步踏前，银针首指最近的一团光影咽喉。
“你们的魂力，该还了。”
针尖碰触到光影的瞬间，对方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叫。那声音不像人，也不像鬼，像是某种被撕裂的回响。光影剧烈扭曲，颜色由白转黑，最后砰然炸开，化作一缕灰烬飘散。
其他光影顿时后退，挤成一团，不敢靠近。
街道陷入短暂的安静。
只有风吹过破布的声音，还有远处不知谁家灯笼摇晃的轻响。
谢无欢站在云昭身后半步，刀尖垂地，红绸缓缓收回袖中。她盯着那些悬浮的光影，声音冷：“还想打赏吗？”
没人回答。
云昭站在原地，左手按着左眼，血从指缝渗出。右臂雷疤灼痛不止，但他没松手。银针仍握在手中，针尖滴着血。
他知道这些观众不会轻易退去。他们己经被规则喂养太久，宁可献出性命，也不愿清醒。
可现在，棋盘翻了。
他不再是谁的表演者。
他是执针的人。
“下一个。”他抬起银针，指向另一团光影，“谁想换丹？”
那团光影颤抖了一下，缓缓向前飘了一寸。
谢无欢冷笑：“来啊。让我们看看，你愿意割多少命。”
光影停在半空，像是在挣扎。然后，它突然张口，发出一个清晰的声音：“我……要……活……”
云昭眼神一冷，银针疾刺而出。
针尖划过空气，带起一道血线。
光影猛地收缩，发出刺耳的尖啸。它的边缘开始剥落，像烧焦的纸片一样飘散。
可就在这时，街道尽头传来钟声。
当——
一声闷响，震得地面微颤。
所有摊位的灯同时亮了些。那些蒙面人停下脚步，齐刷刷转向钟声方向。
云昭收回银针，喘了口气。他的腿在抖，左眼几乎睁不开。地图还在跳，但信息变得混乱，像是受到了干扰。
谢无欢扶住他肩膀：“撑得住？”
“没事。”他说，“只是……有人醒了。”
钟声又响了一次。
这次，街角一处空地上，凭空升起一座台子。台上放着一只青铜匣，盖子半开，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一个声音响起，不是来自某个人，而是从整个鬼市扩散开来：
“第一场拍卖，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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