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仿佛没有尽头。离开垃圾转运场后，每一步都像是在墨汁中跋涉。晓月紧紧跟在我身后，呼吸声沉重而急促，之前的哭泣似乎耗尽了她大部分力气，只剩下麻木的跟随。
那三颗绿色信号弹带来的短暂希冀，早己被我对“不要相信”的警告和她亲眼所见的残酷彻底扑灭。她现在唯一能抓住的，就是我这个突然变得陌生而可怕的哥哥的背影。
我的神经始终紧绷如弦。那伙装备精良、行动诡秘的人影，像一根刺扎在心头。“收割者”？他们出现在这片待拆迁区绝非偶然。他们在找什么？还是在布置什么？那个被放置的小东西……是监视器？还是别的什么？
这些疑问没有答案，只能让我更加警惕。路线一再微调，尽可能选择更隐蔽、更难以被预判的路径。速度慢了下来，但安全更重要。
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我们抵达了目的地附近——那片紧邻着主排水系统入口的、荒草丛生的河岸坡地。空气中弥漫着河水特有的腥气，混杂着废墟的烟尘味。
我拉住晓月，蹲伏在一片半人高的荒草后，仔细打量着前方。排水系统的巨大圆形闸口如同怪兽的嘴巴，黑黢黢地敞开着，里面传出流水汩汩的回声。入口处的金属检修门……虚掩着，和我离开时做的隐蔽标记位置不符！
有人进去过！
心脏猛地一缩。是“夜枭”的人？还是那些神秘的“收割者”？或者是其他无意中发现这里的幸存者？
“在这里别动，绝对不要出声。”我压低声音对晓月命令道，将匕首塞到她冰凉的手里，“握紧，有任何不对劲，往河岸下跑，找地方躲起来。”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得很大，充满了恐惧，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我像幽灵一样滑出草丛，借助地形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检修门。耳朵贴近门缝，仔细倾听——只有水声，没有人类活动的迹象。轻轻推开一道缝隙，里面是向下的、布满铁锈的扶梯，深邃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
没有犹豫，我侧身潜入，动作轻缓，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扶梯冰冷刺骨。下到平台，我立刻闪身贴靠在混凝土墙壁的阴影里，适应着地底更深的黑暗。
手电光谨慎地扫过——物资堆放处有被翻动的痕迹！几个箱子被打开了，里面的一些高能量食品和两套净水片不翼而飞！发电机和无线电中继器还在，但被人移动过位置。
不是大规模洗劫，更像是……搜寻和顺手牵羊。
我仔细检查地面，在灰尘中发现了两种不同的脚印。一种较新，鞋底花纹杂乱，是普通的运动鞋。另一种……靴印，底纹清晰规整，带着某种工业防滑特征，与我在垃圾转运场外围泥土上看到的模糊印记极为相似！
“收割者”！他们来过这里！他们不仅在搜索地面，连这种隐蔽的地下设施也没有放过！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们的目标到底是什么？效率如此之高，组织如此严密？
就在这时，角落里，那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忽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我离开时，它处于休眠状态，但现在，屏幕被唤醒了，上面没有任何界面，只有一行白色的、不断闪烁的英文字母，像是某种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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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舟……在线？
我瞳孔骤缩。这是……“读者”的杰作？还是“夜枭”搞的鬼？或者是这台连接了外部天线的电脑，捕捉到了某个仍在运作的网络信号？
我快步上前，手指刚触碰到触摸板，屏幕上的字迹瞬间消失，跳转到了一个极其简陋的、只有纯文本的论坛界面。背景是黑色，文字是刺眼的绿色。
一个私聊窗口自动弹出。
【读者：见面地点暴露。“收割者”扫描了该区域低频信号。安全屋坐标（XXXX, XXXX）己标记。建议：一，立刻转移。二，留下误导信息。三，清除来访痕迹。选择？】
信息简短，却如同惊雷。
暴露了！这个我精心挑选的第一个安全屋，在投入使用前，就己经暴露了！是因为我之前在这里使用过无线电？还是“夜枭”那边出了问题？或者，“读者”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无数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但此刻，没有时间去追究根源。
“哥？”
晓月微弱的声音从入口处传来，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慌。她大概是在上面等得太久，害怕了。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必须立刻做出决定。
转移？带着晓月，在危机西伏的黎明前往一个未知的、可能同样不安全的地点？风险太大。
留下误导信息？或许可以争取时间，但需要精巧的布置，而且未必能骗过专业的“收割者”。
清除痕迹……然后呢？
我的目光落在那些被翻动过的物资上，落在那清晰的靴印上。
“读者”提供了信息，但选择权给了我。这更像是一次测试，测试我的决断和能力。
我立刻行动起来。首先，将最重要的物资——药品、部分高能量食物、武器、工具——快速塞进一个背包和晓月携带的应急包里。发电机太重，只能放弃。无线电中继器……我拆下了核心的存储模块和加密芯片。
然后，我走到平台边缘，将那双清晰的靴印旁边，用带来的少量动物血液（之前狩猎所得，本用于陷阱），伪造了几个朝向排水管道更深处的、模糊的脚印和一滴拖曳状的血迹。
最后，我从一个被翻乱的箱子里，找到一小罐工业用强力胶，将其小心地涂抹在检修门内侧的把手和锁扣上，薄薄一层，近乎无色，但一旦用力握住，就会产生极强的黏性。
做完这一切，我背起沉重的背包，快步走上扶梯。
“我们得离开这里，马上。”我对紧张地守在门口的晓月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为什么？这里不是安全屋吗？”她困惑而失望。
“不再安全了。”我没有多解释，拉起她的胳膊，“跟上。”
我们迅速离开河岸坡地，重新没入黎明前更深的黑暗与废墟之中。身后，那巨大的排水口如同失败的标记。
天灾降临，第6小时。
第一个据点，仅仅几个小时后，便被迫放弃。而“方舟在线”的讯息，如同一个巨大的谜团，悬在破碎的天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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