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浓郁得如同实质
失去了所有人工光源的城市，像一个巨大的、死去的生物腹腔，只有远处零星的火光如同残存的神经末梢，在无力地抽搐。空气中弥漫的烟尘让能见度极低，手电光柱射出去，像被黑暗吞噬了一样，只能照亮前方很小一片区域。
脚下的路更加难行。瓦砾、裂缝、倾倒的杂物、以及……可能被掩埋的躯体。每走一步都需要极度小心。耳边充斥的声音也发生了变化，白天的哭喊和求救在夜幕降临后，大多变成了压抑的啜泣、痛苦的呻吟，以及某种……黑暗中蠢蠢欲动的、更为危险的窸窣声。
晓月紧紧跟在我身后，几乎贴着我背包。她的呼吸急促而轻微，我能感觉到她抓着我衣角的手在微微发抖。强光手电被她紧紧握着，却不敢轻易打开，生怕吸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节省体力，调整呼吸。”我低声说，脚步不停，依靠着记忆和灾难前反复研究过的地图，在废墟中辨识着方向。我们需要穿过这片老城区，才能到达靠近地下排水系统入口的区域。
黑暗中，其他感官被无限放大。
我听到了不远处瓦砾堆后，传来争夺食物的扭打声和短促的惨叫，然后很快归于寂静。
我闻到了风中带来的，越来越浓烈的血腥味和……烤肉的味道？这让我胃部一阵收缩，不是因为饥饿，而是因为清楚那可能是什么。
我感觉到脚下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没有低头，只是迅速移开脚步。
晓月的身体僵了一下，显然也感觉到了。她发出一声极力压抑的呜咽。
“别想。”我头也不回，声音冷硬，“只管走路。”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片人口密集的区域。这里资源匮乏，绝望和混乱会以最快的速度滋生暴力。
终于，我们抵达了预定路线的终点——一个位于待拆迁区边缘的小型露天垃圾转运场。这里相对开阔，建筑稀少，而且我记得，角落裡有一个废弃的、半埋在地下的混凝土管理房，可以暂作休整。
确认周围没有明显的危胁后，我带着晓月靠近那个管理房。门早己不知去向，里面黑洞洞的，散发着一股霉味和垃圾的酸臭味。
“在这里休息十分钟。”我示意晓月进去，自己则守在门口，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黑暗的轮廓。
晓月几乎是着坐倒在墙角，抱着膝盖，将脸埋了进去，肩膀微微耸动。她在无声地哭泣。这一路的所见所闻，尤其是刚才我手刃混混的那一幕，显然对她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我没有安慰她。有些坎，必须自己迈过去。她能哭出来，反而是好事，说明她还没有完全被恐惧压垮。
我从背包里拿出水壶，递给她。“喝一点，慢点喝。”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小口啜饮起来。冰凉的水似乎让她稍微镇定了一些。
“哥……”她声音沙哑地开口，“那些人……你……你杀了他们……”
“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我们，或者比杀了我们更糟。”我平静地陈述事实，没有任何情绪起伏，“记住，从现在起，法律和道德己经死了。活下来的，只有丛林法则。”
她沉默了下去，低头看着手中的水壶，像是在消化这残酷的真理。
就在这时，我耳朵一动，捕捉到了远处传来的、细微却规律的脚步声。不是慌乱逃窜，也不是漫无目的的游荡，而是带着明确意图的、小心翼翼的移动。
不止一个人。
我立刻对晓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迅速关闭了她放在地上的手电。管理房内瞬间陷入绝对的黑暗。
我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门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黑暗中，几个模糊的人影正在垃圾场边缘移动。他们动作敏捷，相互之间用手势交流，显得很有章法。他们手里似乎拿着……武器？不是棍棒，更像是制式的……长枪？
我的心猛地一沉。
官方救援？不可能这么快，而且姿态不对。
那么，是“收割者”？“读者”警告过的那个组织？
他们似乎在搜索着什么，或者是在布置什么。其中一个人蹲下，在地上放置了一个小东西，然后几人迅速隐没在更深的黑暗里，消失了。
来得快，去得也快，如同鬼魅。
等了几分钟，确认外面再无声息，我才稍微放松下来。但一股更大的压力笼罩在心头。如果刚才那些人真是“收割者”，他们的出现，意味着这片废墟之中，己经渗透进了远比普通暴徒更危险、更有组织的势力。
“哥……怎么了？”晓月小声问，声音里带着恐惧。
“没什么。”我没有告诉她实情，那只会增加不必要的恐慌，“休息好了吗？我们该走了。”
必须更快抵达安全屋。
就在我们准备再次出发时，远处，靠近城市中心的方向，突然升起了三颗绿色的信号弹！它们拖着明亮的尾迹，划破漆黑的夜空，在到达最高点后，缓缓熄灭。
信号弹？
是谁在发射？官方的集结信号？还是……其他什么组织的联络方式？
绿色的光芒，映亮了晓月茫然又带着一丝希冀的脸。
“哥，那是……救援吗？”
我看着信号弹消失的方向，摇了摇头。
“不知道。但记住，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信号，尤其是你不了解其含义的信号。”
在那绿色的光芒彻底消散前，我似乎看到，更远处，另一个方向，有微弱的、如同回应般的红色光点，一闪而逝。
这潭水，越来越浑了。
我拉起晓月，再次踏入无边的黑暗。
安全屋，必须尽快到达。只有那里，才能提供片刻的喘息，才能让我有机会弄清楚，这些突然出现在黑暗中的影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天灾降临，第4小时。
黑暗中的博弈，似乎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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