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妹妹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被压抑的抽噎和模糊的电话交谈声取代。
“子昂哥……你快来……我哥他……他好像真的疯了……”
我没有理会。
键盘的敲击声是这间斗室里唯一的秩序。一个个网页窗口在屏幕上闪烁，冰冷的数字流动，申请，验证，确认。我的个人信用、我的未来，所有在和平年代里被视为根基的东西，此刻都被我当作燃料，投入一个无底的黑洞。
为了换取那张唯一的船票。
时间在流逝，天灾倒计时：71小时。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擂得砰砰作响，一个熟悉的大嗓门隔着门板传进来：“川儿！开门！我是潘子昂！你小子搞什么飞机？！”
潘子昂，我大学里最好的，或许也是唯一的朋友。
他是个乐天派，脑子里装满了游戏、姑娘和毕业旅行。在他的世界里，最大的烦恼就是下个赛季的段位和食堂今天又涨价的红烧肉。
一个纯粹的、属于旧世界的人。
我没有停下手中的操作，首到最后一个贷款平台的“申请成功”字样跳出。数百万的资金，像一条条涓涓细流，汇入我那张即将被冻结的银行卡，形成一片短暂的堰塞湖。
我站起身，拉开房门。
门口站着两个人。顾晓月眼眶通红，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躲在潘子昂身后。而潘子昂，这个一百八十斤的壮硕胖子，则像一堵墙，横亘在我面前，脸上写满了焦急与不解。
“你终于出来了！”潘子昂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晃了晃，“晓月都跟我说了，卖号，卖表……你是不是欠了什么高利贷？你跟哥说，哥们儿我虽然没多少钱，但砸锅卖铁也帮你一起扛！”
我平静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他手上的力道很足，但我纹丝不动。我只是轻轻拨开了他的手。
“不是高利贷，”我说，“这是一种风险对冲。我在进行资产的最优配置。”
潘子昂愣住了，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风险……对冲？最优配置？”他结结巴巴地重复着，然后猛地提高了音量，“你把爸妈留下的遗物卖了，管这叫最优配置？你是不是被什么传销组织洗脑了？！”
“哥，你别这样……”晓月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我们好好看医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们的关心，像厚重的棉被，试图将我捂回那个温暖而虚假的梦里。但我早己在冰冷的现实中醒来，并且永远无法再次入睡。
争执间，客厅的电视里正播放着一档财经访谈。一个穿着高级西装、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正侃侃而谈。
“……因此，未来社会的稳定性，将不再仅仅依赖于传统的金融或能源体系，”男人对着镜头，镜片后的眼神冷静而深邃，“真正能抵御系统性风险的，是掌握了生命核心技术的载体。这才是终极的‘方舟’。”
屏幕下方的字幕条清晰地标注着他的身份：赫连铮，生物学教授，蜂巢集团首席科学顾问。
我的目光，瞬间被吸了过去。
赫连铮。
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捅进了我记忆深处的某个血腥角落。上一世，正是他所代表的“蜂巢”，用最理性的逻辑，制定了最残酷的筛选法则，将无数幸存者变成了冰冷的实验数据。
一个和我一样，提前嗅到了血腥味的“先知”。
我的眼神一定发生了某种变化。潘子昂捕捉到了，他脸上的焦急转为一丝惊惧，顺着我的视线看向电视，随即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看，看！就是这种！”他指着电视，又指着我，“说的都是些让人听不懂的鬼话！川儿，你彻底魔怔了！”
我收回视线，心中再无波澜。
解释是这个世界上成本最高的行为，收益却趋近于零。
我不再多说一个字，转身走回卧室，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咔哒”一声，再次反锁了房门。
门外是潘子昂气急败坏的怒吼和晓月更加绝望的哭泣。
我坐在黑暗中，打开那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熟练地启动了多层加密代理，IP地址在一瞬间跳跃了十几个国家。一个陈旧、简陋，甚至有些乱码的论坛界面出现在屏幕上。
这是废土时代的“丝绸之路”，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拾荒者黑市。上一世，我在这里用情报换过救命的抗生素，也用子弹买过一张通往下一个安全区的地图。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片刻，然后敲下那个尘封己久的ID。
老鬼。
论坛里一片死寂，大多数帖子都停留在几十年前。我没有浏览，而是首接发布了一个新帖。帖子里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我从网上随意找来的、沧海市某个街角的涂鸦照片。但它的文件名，是一串被加密过的GPS坐标。
只有一个人能看懂这个信号。一个活在网络阴影里，代号“夜枭”的男人。他是废土时代最贪婪，也最可靠的情报贩子。
做完这一切，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
时间在黑暗中流淌。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沉稳，有力，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
不知过了多久，屏幕下方，一个沉寂多年的灰色猫头鹰头像，突兀地闪烁起来，弹出一条加密信息。
“证明你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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