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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暗流与无声的裂痕
学习小组的氛围并未因多来了几个人而显得热闹。李秀兰站在前面,声音清晰平和,将复杂的公式拆解成易懂的步骤。然而,林向东坐在下面,只觉得那些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模糊而遥远。他的目光几次掠过窗外,心思早己飞回了那个此刻显得格外安静、也格外沉重的小院。
李秀兰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休息时间,她拿着几页资料走了过来,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
“林向东同志,”她声音温和,带着纯粹的、属于同志间的关切,“看你今天状态不太好,是上次的内容没完全理解,还是遇到了别的困难?”她推了推眼镜,眼神坦诚而清澈。
林向东猛地回过神,脸上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没,没有。李同志,就是昨晚没休息好,有点走神。真没事,谢谢你关心。”
李秀兰点点头,没有深究,而是将手中的几页纸递给他:“这是我整理的一些常见难点解析,思路可能会更清晰些。你看看有没有帮助。学习重要,但精神和身体状态是基础,别太勉强自己。”她的关心恰到好处,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却又细致入微。
林向东接过那字迹工整的笔记,连声道谢:“太麻烦你了,李同志。”
“互相学习,共同进步。”李秀兰浅浅一笑,笑容干净,带着知识分子的明朗。
看着她真诚的笑容和清晰的笔迹,林向东心里是感激的。可这份感激底下,却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涩意。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秦淮茹,想起她昨夜红着的眼眶,和那句带着自弃的“人家李同志那样的文化人,手是用来写字的”。两种截然不同的关怀,一种理性明亮,一种感性而带着刺,在他心中碰撞,让他无所适从。
后半段的学习,他努力集中精神,却收效甚微。时间在笔尖与纸面的沙沙声中缓慢流逝。
终于熬到结束,他几乎是第一个收拾好东西,推着自行车离开了街道办。他没有立刻回家,而是骑着车在附近的胡同里漫无目的地绕了一圈。他需要一点时间整理心情,不知该如何面对小院里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当他终于回到小院时,夕阳正将最后一片余晖涂抹在墙头。秦淮茹正在晾衣服,是昨天洗好的床单和被罩。她踮着脚,用力将厚重的湿床单抻开,搭在铁丝上,动作幅度很大,带着一股不言不语的、发泄般的劲儿。
林向东停好车,沉默地走过去,想帮她一起拧干另一头。
“不用。”秦淮茹头也没回,声音有些硬邦邦的,“这点活儿,我一个人行。”
林向东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他看着她的背影,那用力拍打着床单的动作,每一掌都像是拍在他心口上。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最终颓然转身。
“东子。”秦淮茹忽然叫住他。
林向东立刻回头,眼中带着一丝微弱的期待。
她却依旧背对着他,声音低低的,带着刻意维持的平静:“以后……你的衣服,还有这些铺盖,我自己洗就行。你这上学的人了,别沾这些。李同志……李同志那样的文化人,手是用来写字的,不是干这个的。”
这话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林向东的心。他所有压抑的情绪——被误解的烦躁、无处排解的无力、以及对她这种自我贬低的心疼——在这一刻终于爆发。
“秦姐!”他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打断了她,“我跟李秀兰同志就是普通的同学关系!她帮我纯粹是为了学习,没别的意思!你能不能别老把她扯进来?我们之间的问题,跟她有什么关系!”
秦淮茹猛地转过身,眼睛因为强忍泪意而通红,她死死盯着他,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我知道!我啥都知道!我知道你们是同学!我知道她是为了学习!我啥都知道!”
她一连串的“知道”,声音尖利而绝望。说完,她不再看他,端起空洗衣盆,脚步有些踉跄地快步走进了厨房,门帘在她身后剧烈地晃动。
林向东看着那晃动的门帘,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闷得发痛。他想追进去,想把一切说清楚,可脚下如同灌了铅。
他知道她在怕什么,在自卑什么。
可他不知道,该如何跨过她心中那道因流言和李秀兰的出现而陡然加深的鸿沟。
靠近,怕她因自卑而退缩得更远。
疏远,又怕那点温暖真的冷却。
接受李秀兰的帮助,会刺痛她。
拒绝,又显得刻意,且于学业无益。
夜色悄然降临,小院重归沉寂。
西屋的灯亮着,林向东对着书本,心神不宁。
堂屋的灯也亮着,秦淮茹坐在炕边,望着熟睡的小当,眼神空洞。
只有那台旧风扇,还在不知疲倦地嗡嗡转着,搅动着满室的沉闷与心伤,仿佛在诉说着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纠结与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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