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林向东就醒了。不是被生物钟叫醒,也不是被收破烂的劲儿催醒,是心里头那股憋闷劲儿给硬生生憋醒的。他躺在地铺上,耳朵支棱着,听着里屋的动静。
窸窸窣窣,是秦淮茹起来了。脚步声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接着是外屋灶间传来轻微的、刻意放低的点火声,淘米声。
要搁在往常,林向东这会儿肯定一个鲤鱼打挺……没挺起来,也得利索地爬起来,凑到厨房门口,嬉皮笑脸地喊一声“当家的,今儿早上吃啥好的?”,然后大概率会换来秦淮茹一个带着笑意的白眼和一句“吃吃吃,就知道吃!”
可今天,他听着那熟悉的声响,喉咙里却像塞了团棉花,那句“当家的”在舌尖滚了好几滚,最终还是被他生生咽了回去。他知道,这称呼现在不能叫了,至少在外面不能叫,甚至在这个刚刚被闲言碎语污染过的院子里,也叫不出口了。
他磨磨蹭蹭地爬起来,把铺盖卷好。堂屋里,秦淮茹己经把小桌支好了,上面摆着一碟咸菜丝,一盆冒着热气的棒子面粥。她背对着他,正在盛粥,背影看上去单薄又紧绷。
林向东走过去,想帮忙拿碗筷。
“坐着吧。”秦淮茹头也没回,声音平淡得像白开水,听不出任何情绪,“马上就好。”
林向东讪讪地坐下。小当还在炕上睡着,屋里静得可怕,只有碗筷偶尔碰撞的轻微声响。
粥盛好了,秦淮茹把一碗稠糊糊的粥放在他面前,然后又给自己盛了一碗,坐在他对面,低头,小口小口地喝着,全程没有看他一眼。
林向东拿着筷子,觉得这平时香喷喷的棒子面粥,今天吃起来跟嚼蜡似的。他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秦姐,”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有点干,“今天……今天天气不错,我瞅着。一会儿我去把西屋墙角那几块木板钉一钉,做个放东西的架子?” 他想找个由头,像以前一样,跟她一起干点啥。
秦淮茹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你忙你的学习要紧。李同志不是刚送了资料来?那些破烂玩意儿,不急,放着吧。”
“破烂玩意儿”西个字,她咬得有点重。林向东心里一咯噔,知道她还在意昨天李秀兰来的事。
“学习……学习也不差这一会儿。”他试图解释,“那木板放着也是放着……”
“随你吧。”秦淮茹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一种刻意的疏远和疲惫,“你是东家,这院子里的东西,你说了算。”
这话像一根小针,扎得林向东心里一抽。东家……她是在提醒他彼此的身份,还是在划清界限?
一顿早饭,就在这种压抑的、令人食不知味的沉默中结束了。只有不懂事的小当醒来后,咿咿呀呀地摇这摇那,才给这沉闷的早晨增添了一点活气。
秦淮茹麻利地收拾了碗筷,端去厨房洗刷。林向东想跟进去,却被她一句“地方小,转不开身”给挡在了门外。他看着她系着围裙、低头忙碌的背影,那腰肢似乎比以往更纤细了些,带着一股倔强的脆弱,让他心疼,又让他无从下手。
整个上午,小院都笼罩在这种低气压下。秦淮茹不是在洗衣服,就是在扫地,或者整理那些本就整洁的角落,总之,就是不让自己闲着,也尽量避免和林向东有眼神接触和交流。
林向东心里憋着火,又无处发泄。他拿起李秀兰给的那几页资料,想强迫自己看进去,可那些公式和符号今天显得格外陌生和讨厌。他的心思,早就飘到了那个在院里默默忙碌的身影上。
下午,到了该去学习小组的时间。林向东磨磨蹭蹭地推车出门,回头看了一眼堂屋。秦淮茹正坐在门口,手里拿着那件她给他缝补过的旧汗衫,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秦姐,我……我去小组了。”他憋出一句话。
“嗯。”秦淮茹应了一声,很轻,几乎听不见。
学习小组的活动地点在街道办腾出的一间空房里。今天来了七八个人,李秀兰依旧坐在前面主持。林向东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心神不宁。
李秀兰讲着数学公式,声音清晰有条理。可林向东的脑子里,却反复回响着秦淮茹那句“别耽误你前程”和那压抑的哭泣声。
休息时间,李秀兰拿着一叠纸走了过来,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
“林向东同志,”她推了推眼镜,眼神里带着关切,“我看你今天状态不太好,是上次那个知识点还没消化吗?还是……遇到什么别的难题了?” 她的观察很敏锐,语气温和,带着一种知识女性特有的理性关怀。
林向东猛地回过神,有些慌乱地摆摆手:“没,没有!李同志,就是……就是昨晚没太睡好,有点走神。”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李秀兰点点头,没有追问,而是从自己那叠资料里抽出几页递给他:“这是我根据大家普遍的问题,重新整理的一份笔记,重点更突出一些。你看看,或许有帮助。学习要循序渐进,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身体和精神状态也很重要。”
她的关心得体而自然,带着一种令人舒适的边界感。笔记上的字迹工整清秀,条理清晰。
林向东接过笔记,连声道谢:“太谢谢你了,李同志!每次都这么麻烦你……”
“互相学习,共同进步嘛。”李秀兰浅浅一笑,笑容干净,“你有不懂的,随时可以问。”
看着她真诚的笑容和清晰的笔迹,林向东心里是感激的。可这份感激底下,却莫名地泛起一丝苦涩。他想起了秦淮茹,想起了她红着眼睛,带着自弃说“人家李同志那样的文化人,手是用来写字的”样子。两种截然不同的女性形象,两种截然不同的关怀方式,在他心里碰撞,让他更加烦乱。
小组活动结束,林向东骑着车,慢悠悠地往回蹬。那份工整的笔记揣在兜里,却感觉沉甸甸的。
回到小院,夕阳的余晖把院子染成了橘黄色。秦淮茹正在晾衣服,是昨天洗好的床单和被罩。她踮着脚,用力把厚重的湿床单抻开,搭在铁丝上,动作幅度很大,带着一股发泄般的劲儿。
林向东停好车,走过去,想帮她一起拧干另一头。
“不用。”秦淮茹头也不回,声音有些硬邦邦的,“这点活儿,我一个人行。你忙你的去。”
林向东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他看着秦淮茹用力拍打着床单,仿佛那床单跟她有仇似的,心里那点从学习小组带回来的平静(或者说麻木)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无力和烦躁。
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转身想回西屋。
“东子。”秦淮茹忽然叫住他。
林向东立刻回头,眼里带着一丝期待。
秦淮茹却依旧背对着他,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种刻意装出来的平静:“以后……你的衣服,还有这些铺盖,我自己洗就行。你这上学的人了,手金贵,别沾这些。李同志……李同志那样的文化人,手是用来写字的,不是干这个的。”
这话像一把小锤子,敲在了林向东心上。他终于确定,她不仅仅是因为外面的闲话,更因为李秀兰的出现,感到了深深的自卑和不安。
“秦姐!”他忍不住提高声音,“我跟李秀兰同志就是普通的同学关系!她帮我纯粹是为了学习,没别的意思!你能不能别老把她扯进来?”
秦淮茹猛地转过身,眼睛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红,但她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我知道!我啥都知道!我知道你们是同学,我知道她是为了学习!我啥都知道!”
她一连说了好几个“知道”,声音却带着颤抖。说完,她不再看林向东,端起空了的洗衣盆,脚步有些踉跄地快步走向厨房。
林向东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后,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他想冲进去,把她拉出来,把话说清楚,可脚下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知道她在怕什么,在自卑什么,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消除她的恐惧,填平那道她认为存在的鸿沟。
靠近,怕她因为流言和自卑而退缩得更厉害。
疏远,又怕她真的心冷离开。
接受李秀兰善意的帮助,会刺痛她。
拒绝李秀兰的帮助,又显得自己不识好歹,也可能影响学习。
左右都是为难,进退皆是维谷。
夜色渐渐笼罩下来,小院里一片沉寂。
西屋的灯亮着,林向东对着书本,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堂屋的灯也亮着,秦淮茹坐在炕边,看着熟睡的小当,眼神空洞。
只有那台旧风扇,还在不知疲倦地嗡嗡转着,吹动着满室的沉闷与心伤。
---
重生之京华烟云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重生之京华烟云最新章节随便看!(http://www.220book.com/book/XZ7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