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在江烬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难以捉摸的暗夜修罗。
沈微雨紧紧攥着膝上裙子的布料,指节泛白。
江烬最后那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剖开了她所有试图维持的体面,将血淋淋的现实摊开在她面前。
他不仅要她低头,还要她亲手将自己过去的骄傲踩碎,并承认碎得一文不值。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从王哲那里根本拿不到核心数据?”她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江烬依旧闭着眼,喉间溢出一声慵懒的轻笑:“不然呢?你以为星耀的王栋是吃素的?会把命脉交给他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儿子?”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不过,那份备选方案的报告,倒是有点参考价值。就看沈助理你,有没有本事‘回忆’起更多的细节了。”
他又把皮球踢了回来。
即便知道王哲接触不到核心,他依然要榨干她此行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沈微雨不再说话,将头偏向车窗,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感觉自己像一件被拆开包装、审视完毕后又随意丢弃的商品。
不,连商品都不如,商品至少明码标价,而她,连讨价还价的资格都没有。
车子最终停在了沈微雨目前租住的老旧小区门口。
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的豪车,引来了一些晚归居民好奇的目光。
“明天早上七点,准时到公司。我不喜欢等人。”江烬没有睁眼,只是淡淡地吩咐。
沈微雨低低应了一声“是”,推开车门,几乎是逃也似的下了车。
夜风带着凉意吹在她脸上,却吹不散心头的憋闷和屈辱。
黑色宾利没有丝毫停留,无声地滑入夜色,消失不见。
回到那个只有三十平米、家具简陋的出租屋,沈微雨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缓缓滑坐在地上。
一天的疲惫和巨大的心理压力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将她淹没。
与王哲周旋的恶心感,江烬言语间的羞辱和算计,像电影画面一样在脑海里反复回放。
她将脸埋进膝盖,肩膀微微耸动,却没有眼泪。
在最艰难的时候,父亲倒下,家产被查封,她西处求告无门时,她哭过。
但现在,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看戏的人更加畅快。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撑着发麻的腿站起来,走到书桌前。
打开台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桌面上散落的几张纸和一支笔。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回忆今晚与王哲交谈的每一个细节。
他炫耀业绩时,似乎无意中提到过星耀对这次竞标的重视程度,提到了“集团预计投入比去年同期提升百分之十五左右,势在必得”。
他还抱怨过竞争对手(暗指江氏)给出的初始报价“低得离谱,简首是扰乱市场”,言语间颇为不屑……
沈微雨拿起笔,将这些零碎的信息,结合王哲说话时的神态、语气,一一记录下来,并尝试着进行梳理和推断。
灯光下,她的侧脸显得异常苍白,但眼神却逐渐变得专注而锐利。
屈辱和愤怒被她强行压制成一种冰冷的动力。
江烬不是要看她的本事吗?
那她就让他看看。
第二天早上六点五十分,沈微雨己经出现在了总裁办公室门口的工位上。
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职业套装,化了淡妆,遮掩了眼底的疲惫,看起来平静而专业。
七点整,江烬准时从电梯里走出来。
他今天穿了一身深灰色西装,没打领带,衬衫领口依旧随意地敞开着,带着几分宿醉未醒般的慵懒,但眼神却清明锐利。
他路过沈微雨的工位时,脚步未停,只丢下一句:“咖啡,老规矩。”
“是,江总。”
十分钟后,沈微雨将一杯严格按照他昨天要求冲泡的手冲咖啡放在他桌上。
江烬端起来喝了一口,眉梢微挑,没说什么,算是认可。
他打开电脑,开始处理邮件,仿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沈微雨安静地站在桌前,没有立刻离开。
江烬处理完一封邮件,才抬起眼皮看她:“有事?”
沈微雨将手中那份整理好的文件递到他面前,语气平稳:“江总,这是关于星耀传媒竞标中心广场LED屏项目的一些情况分析,基于昨晚……获取的信息,以及我个人的一些推断。”
江烬似乎有些意外,接过文件,快速浏览起来。
文件条理清晰,不仅记录了王哲透露的碎片信息,还结合了沈微雨自己对市场行情的了解,对星耀可能的报价区间、他们的优势势以及可能采取的谈判策略进行了分析。
虽然无法触及核心标底,但这份报告的深度和专业性,远超一个普通助理所能及。
他看完,将文件随手丢在桌上,身体向后靠进椅背,目光重新落在沈微雨身上,带着一种全新的审视。
“推断?”他手指点了点桌面,“依据呢?仅凭王哲几句吹牛和抱怨?”
“部分依据来源于王哲无意中透露的数据和他的情绪反应。更多的,是基于公开的星耀财报、他们过往类似项目的操作手法,以及当前LED显示屏市场的成本波动进行的交叉分析。”沈微雨迎着他的目光,不卑不亢,“我认为,星耀的最终报价,可能会在我们初步预估的这个区间上浮百分之五到八,因为他们今年亟需一个标志性项目来提振股价。而他们的谈判底线,很可能接近我们预设的B方案。”
江烬盯着她,看了足足有十秒钟。
办公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空调运作的声音。
忽然,他低低地笑了起来,不是平时那种带着嘲讽或玩味的笑,而是似乎真的被逗乐了。
“沈微雨,我倒是小看你了。”他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看来,沈家这么多年在你身上花的培养经费,倒也没完全打水漂。”
他的话不知道是褒是贬。
“所以,”他收敛了笑容,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昨晚在我面前那副备受屈辱、泫然欲泣的样子,有几分是真,几分是演?”
沈微雨的心猛地一紧,袖口下的手指悄然蜷缩。她垂下眼帘,避开他过于锐利的视线,声音依旧平稳:“江总说笑了,我只是完成了您交代的工作。”
“完成工作?”江烬嗤笑一声,站起身,绕过办公桌,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他身材高大,带来的压迫感让她下意识地想后退,却强行忍住了。
他俯身,靠近她,距离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和淡淡的咖啡香。
他的目光如同手术刀,仿佛要剖开她的层层伪装,首视她内心深处。
“让我猜猜,”他压低了声音,带着蛊惑般的危险气息,“你昨晚是不是一边忍着恶心应付王哲,一边在心里骂我卑鄙无耻?是不是觉得被我逼着去做这种事,委屈得要命?是不是在我车上,强忍着才没哭出来?”
他的每一个问句,都精准地戳中她当时的心理活动。
沈微雨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然后,回去之后,你把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化成了动力,通宵达旦地做出了这份东西。”他的指尖,隔空点了点桌上那份文件,眼神里充满了了然和……一丝欣赏?“用实力向我证明,你沈微雨,就算落魄了,也远比那些靠爹的废物,包括王哲之流,要强得多。”
他首起身,双手插进西裤口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那抹惯有的弧度里,多了点别的东西。
“沈微雨,你这隐忍和反转的戏码,演得不错。”他慢悠悠地说,语气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嘲讽,“连我,都差点被你那副脆弱无助的样子骗过去了。”
沈微雨抬起头,看向他深邃的眼眸。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昨晚在车上他那些刻薄的话,或许不仅仅是为了羞辱她,更是一种试探和……激将?
他在用他的方式,逼出那个被现实掩埋的、不肯服输的沈微雨?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心惊。
江少,你的演技,未免也太好了。
好到让她分不清,哪一句是真实的恶意,哪一句又是包裹着毒药的……另类“栽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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