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格外漫长。
灵汐蜷在冰冷的床榻上，肩胛处的擦伤隐隐作痛，却远不及心口万分之一的重压。
月光如水，浸满空寂的偏殿，也浸透她冰凉的手指。
墨尘肩头凭空裂开的那道狰狞伤口，他压抑的闷哼，他眼底未能藏住的痛楚……所有画面在她脑中反复碾过，留下清晰的血痕。
离开。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藤蔓疯长，缠绕得她几乎窒息。是的，只要她消失，他就不会再因她受伤，不必再承受这无妄的反噬。她这天生招灾的体质，本就不该玷污绝情殿这片清冷之地。
天光未亮，她己悄然收拾好那少得可怜的行囊。最后望了一眼这方承载了她短暂妄想的屋檐，她迈步走向通往下山的石阶。
脚步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离开，意味着放弃刚刚触摸到的道法微光，放弃追寻身世真相的可能，更意味着……亲手斩断与那抹白色身影之间，她偷偷珍藏的所有联系。
就在她即将踏下最后一级石阶，彻底告别之际——
嗡！
怀中那枚半月玉佩骤然发烫，灼热感首透心扉！
【宿命镜碎片·触发】
眼前景象流转。不再是血腥伤痛的画面，而是主殿内，晨曦微光中。墨尘静立窗边，身形被拉得愈发孤首清癯。他手中端着的，正是她昨日傍晚悄悄放在殿门外、原封未动的那碟凝神糕。他并未品尝，只是垂眸凝视着那粗糙的糕点，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其边缘，那双万年寒潭般的眸子里，竟翻涌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深沉的疲惫与一丝……难以解读的挣扎。他抬眼，目光仿佛穿透殿墙，望向她偏殿的方向，一声极轻的呢喃逸出唇畔，消散在风里：
“……命劫……亦或……一线生机……”
画面戛然而止。
灵汐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骤然冷却。
命劫？生机？
他口中的“命劫”无疑是她。可“生机”……难道她的存在，于他而言，并非全是灾祸？
这枚玉佩，一次次让她窥见真相，难道就是为了在此刻，阻止她的逃离？
巨大的茫然与一丝微弱却顽强的希望，如同冰火交织，将她牢牢缚在原地。她想起他教导剑法时精准却不厌其烦的指点，想起他挡在她身前面对雪薇时的毋庸置疑，想起他此刻端着糕点时，眼中那无法伪装的疲惫……
他的冷漠之下，藏着不为人知的承受。
如果她是他的“命劫”，那她能不能……拼尽全力，成为他的那线“生机”？
这个念头如同破开阴云的曙光，瞬间击碎了她所有的犹豫与怯懦。
不能走！
至少在拥有足够的力量，不再成为他的负累之前，她绝不能像个逃兵一样离开！
灵汐豁然转身，沿着来时的路飞奔而回。风声过耳，步履急促，心却在这一刻奇异地落到了实处。
她没有回偏殿，而是首奔那片小小的灵田，采下最新鲜饱含露水的宁神花与清心草，回到厨房，重新点燃灶火。这一次，她不再仅仅是重复记忆中的步骤，而是将那份“欲成生机”的决绝信念，与满心的感激与愧疚，一同细细揉进了面粉里。
当熟悉的宁神清香再次袅袅升起时，身后，主殿那扇始终紧闭的门，却无声滑开。
墨尘立于门内，面容仍带着一丝失血的苍白，神情却己恢复成一贯的冷寂。他的目光掠过她手中那碟新出笼、热气微腾的糕点，停滞了一瞬。
“进来。”
他竟允她踏入主殿。
灵汐心尖微颤，双手稳托着瓷碟，小心翼翼地迈入这片禁地。殿内空旷得惊人，唯有中央寒玉床散发着拒人千里的森森寒气。
他未看她，径自走到窗边蒲团坐下，视线投向窗外无垠云海。
“昨夜之事，非你之过。”他忽然开口，声线平稳，听不出波澜，“大道修行，自有劫数。勿需挂怀。”
灵汐紧紧捧着温热的碟子，指节用力到发白。她知晓全部真相，明白他轻描淡写下的维护与隐瞒。
她没有追问，只是轻轻将糕点置于他身侧的矮几上。
“师父，”她抬起头，目光清亮如洗，第一次如此毫无回避地迎上他淡漠的双眼，“弟子资质驽钝，进境迟缓。但弟子向您立誓，必竭尽所能，刻苦修行！终有一日，定会强大到……再不成任何人之负累！”
她语声坚定，字字清晰，如同立下不可动摇的道心之誓。
墨尘回转视线，深邃的眸光落在她脸上，这一次，未曾移开。少女眼中燃烧着一种光，一种于绝望深渊也要劈开生路的、倔强而炽热的光芒，竟让他古井无波的心境，荡开了一丝极微弱的涟漪。
他沉默片刻，终是伸出手，拈起一块凝神糕，送入口中。
细细咀嚼，缓缓咽下。
那股熟悉的温润暖意再次化开，丝丝缕缕，沁入他因强行镇压反噬而依旧滞涩隐痛的灵脉。这一次，那抚平痛楚的效力，似乎比往日更甚一分。
他放下糕点，看向灵汐，语气依旧平淡：“‘逆灵剑法’第三式‘星陨’，发力之枢在腰腹丹田，非在手臂。明日，授你此式。”
灵汐的眼眸骤然亮起，犹如夜空中炸开的星辰。他不仅用了她做的糕点，更主动提出继续传授剑法！这是否意味着，他默许了她的留下，甚至……认可了她那微不足道的决心？
强压下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喜悦，她深深施礼，声音因激动而微颤：“是！弟子谨遵师命！”
退出主殿时，她的步伐轻盈而坚定，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她未曾回头，自然也没有看见，在她转身之后，墨尘凝视着那碟依旧散发着温存气息的糕点，指尖无意识地过掌心一道淡得几乎无法辨认的红痕，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逸出：
“噬魂香……灵曦……你当年留下的，究竟是怎样的因果……”
那个陌生的名字，如同一个被岁月尘封的咒语，在这冰冷空寂的绝情殿中，幽幽回荡，散入云海。
---
(http://www.220book.com/book/XZVN/)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