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剑星河:宋词侠隐传》
至正三十三年暮冬,越州府的冷雨裹着陈年墨锭的腥气,砸在沈园的断垣上,溅起细碎的黑水花,像谁打翻了砚台。
鉴湖的冰层下,沉着五箱被水泡胀的《绍兴先哲遗书》,最顶上那册《兰亭考》的书脊朝天,“兰”字的草头被暗流冲得散了形,笔画间凝着的血珠冻成暗红的冰粒,在水中轻轻摇晃,像串悬着的朱砂。
兰亭的曲水流觞石槽裂成三截,槽底积着半尺深的墨冰,冰里冻着无数支断笔,笔锋朝上,戳出密密麻麻的尖,细看竟是被折断的狼毫,每根毫尖都缠着半缕墨色的丝,在冰下缓缓蠕动。
府山的梅林里,十数株老梅被墨气缠成炭色,枝头的花苞胀得发亮,裂开的缝里渗出墨汁,滴在雪地上晕成小小的“诗”字,却被冷雨冲得只剩个歪斜的点,像滴未干的泪。
星瑶躲在兰亭的断碑后,指尖抠着碑上“永和九年”的刻痕,指甲缝里嵌满冰碴。怀中的玉佩烫得灼手,表面的血纹在“越”字周围盘成螺旋,透过纹路能看见——半块玉珏残片卡在鹅池碑的裂缝里,王羲之手书的“鹅”字被魔气啃去了右点,露出的黑洞里飘出无数破碎的《兰亭集序》残页,纸页上的“之”字都缺了最后一笔,像被硬生生掐断的尾音。
寒风卷着墨色的雨丝掠过湖面,那些雨丝落地时,竟化作细小的毛笔,在雪地上写着篡改的《兰亭诗》:“仰视碧天际,俯察鬼壤脉”,笔锋划过之处,积雪瞬间变黑,散发出陈墨的腥气。
身披纸甲的“文魔”踏着冰面而来,甲胄是用无数《兰亭集序》摹本糊成的,每层纸间都夹着墨冰,行走时发出“沙沙”的碎裂声,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肉上,纹着扭曲的“书”字,笔画间还沾着未干的墨汁。
他们手中的青铜镇纸刻着被挖空的“之”字,镇纸划过冰面时,留下的痕迹会自动生成篡改的词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鬼乐”,冰屑落在地上,凝成细小的墨虫,正往兰亭的方向爬。
辛弃疾踩着冰面时,靴底的铁钉在冰上划出火星,左腿旧伤被寒气浸得发木,每走一步都带起一串血珠,落在冰面凝成暗红的点,像他词里的韵脚。
他的铠甲左胸处,别着半片从鹅池碑上敲下的石屑,上面还留着“鹅”字的残笔,被体温焐得微微发潮,石屑边缘的棱角刮着皮肉,却让他想起年轻时在滁州,用剑劈开冰面救难民的灼热。
“王右军当年写《兰亭》,笔锋里裹着三月春风,”他突然抬手按住剑柄,虎口的冻疮裂了,血珠滴在剑鞘的“稼轩”二字上,“这些魔崽子倒好,用墨冰冻住笔墨魂,真当越州文脉是死的?”
文魔的镇纸突然掷来,墨冰凝成的“鬼”字带着寒气首扑面门。
辛弃疾挥剑劈开的刹那,碎冰突然化作无数《兰亭集序》的残页,每片纸上的“之”字都张着嘴,喷出细小的墨虫,他猛地吸气,剑气从喉间涌出,将虫群烧成灰烬,却被余冰溅得脸颊生疼,留下几个细小的黑疤。
陆游靠在沈园的“断云”碑旁,竹杖的底端插在冻裂的石缝里,杖身缠着半片《沈园》诗碑的拓片,是他刚才从雪堆里扒出来的,“红酥手”的“酥”字被雨水泡得发涨,笔画间的纤维像老人松脱的牙床。
他咳得腰都弯了,每咳一声,指缝里就漏出几点血珠,落在碑上“断云”二字的刻痕里,融掉些许冰碴,露出底下被墨气染黑的石质,像块陈年的墨锭。
“当年与唐琬在沈园题壁,那笔墨是热的,能烫化冬雪,”他摸出用油布裹着的诗稿,纸页被雨水浸得发沉,其中一页还留着唐琬的批注,字迹娟秀,却被墨气蚀得只剩个模糊的“情”字,“这些魔崽子懂什么?诗魂是冻不住的!”
火折子刚凑近诗稿,就被文魔甩出的墨雨浇灭。他看着那点火星在眼前熄灭,突然抓起竹杖往碑上猛敲,“咚”的一声震落无数冰碴,有片碎冰弹在诗稿上,竟映出唐琬挥笔的虚影,却被墨气缠得渐渐淡去。
李清照站在鉴湖的画舫残骸上,右脚踩着块断裂的船板,板上的“梦”字被水泡得发胀,最后一笔拖进水里,像条游走的鱼。她的左手攥着块从冰里抠出的端砚残片,边缘还留着圈磨墨的凹痕,被掌心的汗浸得发亮。
断笛横在唇边,笛孔里卡着半片《金石录后序》的残页,是她刚才从湖底捞的,上面“纸札精致,字画完整”八字,被水浸得发皱,却依旧能看出笔锋的挺劲,像她此刻挺首的脊梁。
吹奏《临江仙》时,第一个音符撞在冰面上,弹回来竟带了点金石声。她想起当年在越州整理古籍,寒冬里呵着白气校勘,指尖冻裂了,血滴在《兰亭》摹本上,晕成小小的红梅,如今断了三指,吹出来的调却更烈。
冰下突然传来篡改的《声声慢》:“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鬼”,墨色的涟漪顺着声音漫过来,所过之处,画舫的木板迅速腐朽,长出墨色的霉斑,像幅被虫蛀的古画。
“我当年校勘《兰亭》七种摹本,连缺笔都要记在心头,”她猛地拔高笛音,断口处的木刺扎进唇肉,血珠滴在笛孔里,与残页上的“整”字融在一起,“岂容你们用墨虫啃噬文脉!”
笛音化作的白凤突然俯冲,翅尖扫过冰面,激起的水花在空中凝成“金石”二字,砸在文魔身上,纸甲顿时裂开无数道缝。
秦观站在府山的放鹤亭前,星符在掌心发着微弱的光,左手按着手腕上的伤口,血珠顺着指缝滴在符纸上,晕出暗红色的纹,像他当年在越州写的词里,被苏轼圈点的“柔情”二字。
“当年与子瞻先生游兰亭,他说‘笔墨有灵,能通鬼神’,”他望着被星符缠住的玉珏残片,那上面的混沌纹正慢慢吞噬“之”字的轮廓,“可这‘鬼’,是护文脉的灵,不是啃字的魔!”
黑袍人突然从梅树后闪出,手中的《鹊桥仙》词幡上,“忍顾鹊桥归路”的“路”字被改成了“墓”,幡角扫过秦观的手背,顿时起了层墨色的疹,他咬着牙将星符拍过去,符纸贴在幡上,燃起淡蓝色的火。
周邦彦跪在兰亭的墨池边,指尖伸进池里的墨冰中,刺骨的寒意顺着指缝往上爬,冻得指节发红。池底沉着半块“墨华”石匾,“华”字的草头被墨虫啃得只剩两根竖画,像株被冻僵的草。
“当年在此见匠人制墨,说‘墨有烟魂,藏着日月’,”他捞出石匾,冰碴顺着袖口往里钻,“如今这池墨冰,倒成了锁魂的牢。”
他撕下袍角,蘸着池底的墨冰在雪地上写《齐天乐》,“绿芜凋尽台城路”的“凋”字刚写完,就被文魔的镇纸压碎,他赶紧用手掌去抹,墨冰混着血在雪地上晕成紫黑的团,像朵被踩烂的墨牡丹。
姜夔的软鞭缠在府山的老梅枝上,梅枝被压得弯弯的,鞭梢系着半片《白石道人歌曲》的残页,是论“雅乐”的段落,纸边被冻得发脆,却还留着他当年用朱砂点的句读,像颗颗小红星。
“右军写《兰亭》,笔锋带乐律,一点如珠,一捺如钟,”他借着梅枝的弹力荡向玉珏残片,腰间的伤口被寒风扯得生疼,血珠滴在梅瓣上,瞬间染红了半朵花,“这些魔崽子只懂啃字,哪懂笔墨里的声?”
他突然松开软鞭,在空中翻了个身,靴底的冰碴在地上划出个圆,正好将半朵墨梅圈在中间:“《扬州慢》的悲,是悲得有骨,不是烂成泥!”
晏殊坐在鹅池碑的断块上,怀里揣着本被体温焐软的《兰亭续考》,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兰草,是从兰亭遗址采的,虽无香,却还带着韧性,像根未断的文脉。
“当年见米芾临《兰亭》,说‘学书在法,而其妙在人’,”他轻轻着书页上“气韵”二字,那是董其昌的批注,笔锋里的飞白处还留着墨香,“这些魔崽子把‘人’字冻成了冰,还配谈笔墨?”
他解开衣襟,贴肉绣的《兰亭集序》片段在冷雨里泛着微光,金线绣的“惠风和畅”,“和”字的竖钩拖得很长,像根引路灯的杆。
“以词为脉,化虹贯兰!”
七道声音撞在一起时,鉴湖的冰面“咔嚓”裂开,碎冰在空中凝成座虚影兰亭——王羲之提笔蘸墨,谢安等名士列坐其次,墨香混着兰草气,竟逼退了漫天冷雨。
辛弃疾的剑化作道金虹,劈开墨冰时溅起的水花凝成“气”字;陆游的诗稿在雨中燃起绿火,烧化的墨虫化作点点流萤;李清照的白凤衔着兰草,落在玉珏残片上,血珠与草叶融成碧光;秦观的星符连成北斗,星光穿透混沌纹,照出“之”字的全貌;周邦彦的词在雪地上生了根,长出带墨香的兰草;姜夔的软鞭化作支巨笔,在半空写出“文心”二字,笔画间涌出清泉;晏殊的《兰亭续考》浮在空中,每一页都渗出金光,与玉珏残片上的“兰”字残笔慢慢重合。
《越州文心宝卷》从兰亭地基下升起时,卷首的“永和九年”西字突然发亮,金光里,王羲之与陆游隔着时空颔首,震得玉珏残片猛地一颤,表面的混沌纹裂开道缝,露出里面半阙《忆江南》:“江南忆,最忆是杭州”。
没等众人细看,那半块残片突然挣脱束缚,化作道黑影射向临安方向,文魔们如蒙大赦,纷纷化作墨点追去,只留下满地正在融化的墨冰,混着雨水在兰亭的石槽里积成浅浅的墨池,池面上浮着片未化的《兰亭集序》残页,上面“虽世殊事异”西字,正被融水慢慢晕开,露出底下隐约的“情”字。
李清照弯腰拾起那片残页,指腹触到纸背的纹路,竟还带着点当年的笔力,像只未凉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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