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妍从陈母磁吸般的眼珠子中回过神来，将近一年不见，她瘦了许多，手上、脖子上、耳朵上的首饰都不见了，穿的是最常见的花布衫。
但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起妍，今年过年怎么没回娘家？”
“妈，我们在村里不方便回来，等休假了再来看望你和爸。”家明不知道那天发生的事情，只当陈母想念女儿了。
起妍拽了拽他的袖子，他不明所以地看了起妍一眼。
“好，我看你们过得挺好的，来吧，上家里坐坐。”
“不了妈，太远了，我和家明到城里出差路过，看一眼就要赶车回去了。”
“不远！我们就住在这大院里。”
“哈？”家明也吓了一跳。
跟着陈母走过几户面积小一点的单间，看着她停下脚步，起妍不禁感慨事情的变化和巧合。
从前在城西住双层独栋，室内装潢欧式气派的陈家，如今居然一家三口挤在这黄泥墙的十来平方小房子里。
陈母布帘隔开的房间里搬出两个小板凳让起妍和家明坐下，然后就开始絮絮叨叨地诉苦。
“你们说我们陈家也没做错什么呀，怎么开得好好的五金商行就被合并了，你爸都被安排到电池厂打工了。
“还有我们家那别墅，我的那些珠宝，都被说是非法收入没收充公了。
“我们真的……那天我还在别墅的院子里开烤肉派对呢，外国公馆的夫人都来参加，他们就这么冲进来说要清产了。
“臭烘烘的一群人，把院子都弄脏了。”
外面还在限购呢，一个月都只能吃上一次猪油渣渣，你们在别墅里吃烤肉。
陈起妍心想，怪不得那么痛恨你们资本家呢。
“有安排工作就好，还能不断有收入。”起妍跟乔母打哈哈。
“别说了，你弟弟跟典当行千金的婚约都黄了，你看我们现在这样子，他以后还能娶得到妻吗？”
“起妍，你看，你是姐姐。”陈母握住她的手，“还有乔女婿，你们现在还可以哈，作为长辈，要帮帮你们弟弟呀。要不这次先给个五百，给你弟弟补补身体。”
五百块？！这都是两人半年的工资了。
乔家明从陈母手中抽回起妍的手。
“妈，我们是职工，平时的工资都只刚好够花，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
“弟弟还小，还在读书，结婚的事情不用急，等他真的觅得良人，我们会来给他庆贺的。”
陈母听到家明的话，脸上瘆人的笑容翻了个面，耷拉着嘴角，眼神凶狠。
“就知道你们没良心，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婿也是外人家的。我们把你养得多好啊，不知回报。
“不给钱就滚！！”
家明护着起妍走出去，正好，起妍的弟弟放学回来了。
起妍本来就是穿过来的，对陈家没有感情，说不上伤心失落，只觉得恶人自有天收。
但她看着自己这个“弟弟”，不知是不是因为家境骤变，还是本来就被保护得好，却也有几分沉默安分的样子。
于是，她回头对陈母说：“还是让弟弟自己努力，好好读书，参加高考考上大学，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大小姐随夫下乡，带全村早富十年 以后肯定有回报的。”
“走吧你这个赔钱货，嘴上说得好听！”
唉，起妍心中感叹，只能他们帮到这里了。
起妍想去江边走走，家明却劝住她：“夜里江边很黑，没什么好玩的，别去了吧。”
“江边风大，我想去。”
拗不过她，家明硬拉着她吃了碗素面条，又给她涂上花露水，才带她到江边。
江岸果然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与起妍脑海里现世中的流光溢彩、霓虹闪烁完全是两个世界。
她指着天空，问家明：“要是我们领坡的产品的名字能够打在这里，城市里的人都能看到，就不愁没人买了。”
“说什么呢。”家明觉得她这话有些孩子气，“天上只有广寒宫和玉兔，神话我还是听说过的。”
“地上也能有神话。”起妍低声说。
“走吧，带你去热闹点的地方。”
家明牵着她走了半个小时，来到市中心的人民公园。
广场的左边在放电影，市民坐在小圆凳上，都想往前凑一点看清幕布上模糊的画面。
右边则是在跳交谊舞，跳舞的人也不一定按男女配对，跟随录音机里的曲调变换步伐。
“我们也跳一曲。”
家明让起妍挽着他的手臂，两人来到场地上。
他把右手搭在起妍的腰上，左手抬起轻握。
在这公开的地方，虽然两人是夫妻，但这么亲密的距离还是令起妍觉得害羞。
“一二三西，一二三西。”家明低声数着拍子。
起妍脚下一慢，踩在了他的鞋面上。
“没事，继续。”
曲声婉转，身姿翩迁，随着一个又一个旋转，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
两人身体越来越放松，贴得越来越近。
不知不觉间，场上的人都把目光放在他们这一对身上。
脑袋也随着他们的移动而摇摆，发力。
舞曲毕，西周响起掌声。
起妍从梦中醒来，红着脸埋进家明的肩膀里。
他们在花坛边席地而坐，看着眼前的人来人往。
街灯昏黄，偶尔一明一灭，却不妨碍人们尽情舒展自己的身体。
他们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面前的伴儿身上，看见了实在的面庞，握住了实在的手，得到了真实而不错位的呼应。
一个小贩推着小推车走到两人身边。
“嫂嫂，”他看着很年轻，“有热豆浆、杏仁茶，底下还有红薯、玉米，要不要来点？”
家明掏出钱袋子，给起妍买了一碗杏仁茶，又买了一个红薯。
杏仁茶甜滋滋的，有着果仁的醇香。
铁皮炉子里烤出来的红薯有拳头大小，外皮焦黑，暖烘烘的，握在手里好一会儿才舍得剥开。
里面的肉黄澄澄的，仿佛要流出蜜来。
家明让起妍咬第一口，刚入口有点烫，随后甜糯的滋味便在嘴里蔓延。
城里的这晚犹如薄云拢月，缭绕在起妍的心头。
来日再见，又是另一番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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