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金色的雾在海平面凝成真形——那座爬满双生蛇的城，城墙竟是用凝固的眼泪筑成，每一滴泪里都嵌着张痴迷的脸：有渔民抱着朽烂的船板溺死，有母亲疯癫地喂养影兽，有孩童把暗金卵壳当宝贝揣在怀里。城门上方悬着块黑木匾，“痴妄城”三个字正往下淌着黏液，滴在海面上，激起的涟漪里浮出无数重复的画面：林玉娘的母亲活着归来，赤鸢的船员虚影永不消散，阿月的族人从黑暗中走出。
“进去的人，都能得偿所愿。”城楼上突然响起孩童的笑声，穿红衣的小男孩坐在蛇形城垛上，手里转着半块珍珠面具，面具内侧刻着“痴”字，“前提是，永远别碰城门后的镜子。”
林玉娘的天工甲绳结光纹突然倒转，掌心的玉佩烫得几乎要嵌进肉里。她看着城门口，母亲正提着鱼汤朝她笑，旗袍下摆的油渍完好无损，连她三岁时扯掉的盘扣都补好了：“玉儿，娘没去沉船湾，娘只是迷路了。”
赤鸢的链枷“哐当”砸在礁石上，女船长死死盯着城门口的船员们——他们正在搬渔获，大副断过的腿走路如常，还冲她咧嘴笑：“头儿，这次的珍珠够咱们打十艘新船了！”链节上的火星突然变成他们生前最爱喝的酒，酒香混着檀香味飘过来，让她喉结忍不住滚动。
阿月的银蓝发丝缠上自己的脚踝，她看见族人站在城墙上向她招手，为首的长老正解下禁忌的海神冠：“回来吧，你才是鲛人族的王。”那些曾排斥她的族人，此刻手里都捧着银蓝色的珊瑚，眼底没有丝毫厌恶，只有疼惜。
金发少年的铜镜突然自动翻转，镜面映出他最恐惧的画面：自己重新变成容器，冰蓝眼眸被暗金吞噬，而林玉娘的锈剑正刺穿他的心脏。镜中的“林玉娘”笑着说：“早知道你会失控，不如早点解决。”他猛地攥碎镜中虚影，指缝间渗出血珠，却在抬头时看见镜碎片里，父亲正朝他伸出手——那个在他记忆里从未出现过的男人，眉眼竟与他一般无二。
“别信！”林玉娘突然挥剑劈开母亲的幻象，锈剑穿过对方身体时，溅出的不是血，是暗金色的卵液。母亲的脸瞬间扭曲，变成念的模样：“就差一点……你就肯把玉佩给我了。”但下一秒，幻象又变回母亲，眼眶通红地跪坐在地，“玉儿，娘只是想抱抱你，哪怕是假的。”
赤鸢的链枷突然自己缠上脖子，女船长被拽着往城门拖，大副的虚影在她耳边低语：“你不是总说，宁愿跟弟兄们死在海上吗？进来啊，咱们再打一场痛快仗。”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看着船员们的脸开始渗出蛇鳞，却在听到“当年你为了救我，故意把我推下救生艇”时，突然松了手——这句只有他们俩知道的秘密，幻象怎么会说？
阿月的鱼尾突然不受控地拍向城门，长老的海神冠在她眼前闪着诱惑的光。但当她看见族人脚下的影子都是蛇形时，猛地咬住舌尖：“真正的族人不会踩碎界种花！”银蓝色的血喷在城墙上，那些珊瑚突然炸开，露出里面藏着的暗金卵壳碎片，“你们连模仿都不会！”
金发少年的父亲幻象己经走到他面前，掌心摊着半块铜镜：“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教你控制力量。”少年却注意到对方手腕上的蛇形印记——与欲、念身上的一模一样，只是更淡。“我父亲死于保护渔民，不是躲在深渊里苟活。”他突然将镜碎片刺向对方心口，幻象尖叫着化作黑雾，露出底下盘着的双生蛇，蛇眼正旋转着放大。
“有意思。”红衣男孩突然拍手，痴妄城的城门“吱呀”打开，里面果然立着面巨大的铜镜，镜面浑浊如泥潭，映出的不是人影，是无数只按在镜面上的手，指甲缝里全是卵壳渣，“但你们越抗拒，镜里的‘执念’就越凶哦。”
话音刚落，镜中突然伸出无数只手，拽着城外的幻象往里面拖。林玉娘的母亲幻象在镜沿挣扎，指甲抠得镜面开裂：“玉儿救我！这次是真的！”赤鸢的船员们在镜中被蛇群啃噬，大副的惨叫声穿透镜面，震得女船长耳膜生疼。阿月的族人幻象在镜中化作泡沫，长老最后看她的眼神，竟与她记忆里被黑暗吞噬时一模一样。
林玉娘的锈剑突然插进城门缝，天工甲的绳结光纹顺着剑刃爬满城墙，将那些眼泪砖石烧得滋滋响：“你以为执念是弱点？”她拽着剑往城外拖，绳结突然绷首，将镜面拽得倾斜，“它更是铠甲！”
赤鸢的链枷缠上镜中船员的手腕，女船长踩着浪头发力：“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老子的船，死也得死在同一片海里！”链节突然爆发出金光，竟将船员幻象从镜中拽了出来，那些蛇鳞在光中剥落，露出他们原本的模样。
阿月的歌声突然在城上空炸响，银蓝色的声波撞向镜面，将里面的族人幻象震成光粒：“真正的回家，不是活在梦里！”她的鱼尾拍碎最后一块珊瑚幻象，鳞片在阳光下闪得刺眼，“我要带着活人回去，不是影子！”
金发少年将铜镜碎片按向红衣男孩的面具，冰蓝光束穿透面具，照出里面的真相——那根本不是孩童，是团被无数执念包裹的黑雾，核心嵌着片碎玉，与林玉娘母亲的玉佩同源。“你是她最痛的那场梦。”少年的声音冷得像冰，“她最后悔的，是没能早点告诉你真相。”
镜面在此时轰然炸裂，碎片溅向十国海域，每个碎片里都浮出真相：渔民抱着的船板下藏着救生衣，母亲喂的影兽嘴里叼着孩子的鞋，孩童揣的卵壳里是求救信。红衣男孩在碎片中尖叫，身体被执念反噬，那些被他困住的痴念突然调转方向，啃噬着他的黑雾：“不可能……他们该永远做梦……”
林玉娘接住最大的镜碎片，里面映出母亲最后的画面：她将半块玉佩塞进暗格时，嘴角带着笑，身后的深渊心脏正在苏醒。“原来她早就知道会有今天。”玉佩与碎片相触，突然射出光柱，照向痴妄城的废墟——那里正浮出块石碑，刻着“七欲尽，本源现”。
赤鸢的船员幻象在金光中渐渐透明，大副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次是真的走了，记得给咱们的船刷上新漆。”他们化作光粒融入链枷，链节上多出七个凹槽，正好能嵌进之前收集的七欲碎片。
阿月的族人幻象彻底消散前，长老朝她行了个标准的海神礼：“王，等你回来。”小女孩摸着鱼尾上的金色鳞片，突然笑了，银蓝色的发丝里飞出无数光蝶，追着光粒飞向深海。
红衣男孩的黑雾被执念啃噬殆尽，只剩那片碎玉落在林玉娘掌心，与她的玉佩拼出完整的图案——不是妈祖咒文，是幅星图，标注着十国海域的七个点，最后一个点，正对着湄洲岛的地心。
金发少年的铜镜重新凝聚，镜面映出地心深处的景象：团巨大的光茧悬在岩浆里，茧上缠绕的锁链，与痴妄城的城墙同源。“本源……难道是……”
林玉娘握紧拼合的玉佩，天工甲的绳结光纹突然全部亮起，与星图上的七个点产生共鸣。她望着湄洲岛的方向，那里的妈祖庙正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地底钻出来。
“七欲己尽，该去看看，深渊的源头到底藏着什么了。”她的锈剑指向地心，剑刃上的光纹，正与光茧的脉动渐渐同步。
岩浆深处，光茧突然震颤了一下，裂开的缝隙里，透出只与妈祖圣像一模一样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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