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的肃杀之气尚未散尽,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沈知微绝望的哭嚎和沈容与泣血控诉的余音。
沈容与穿着那身象征“恩典”的尚宫局司记女史浅碧色宫装,行走在通往尚宫局的漫长宫道上。
新衣的料子细滑柔软,却像无数细小的针,密密扎在她满身的伤痕上,时刻提醒着她刚刚经历的血雨腥风和这“恩典”背后的冰冷算计。
阳光透过高高的宫墙缝隙洒下,在她脚边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她心底那一片冰冷的灰烬。
沈家倒了,沈知微被打入天牢,看似大仇得报,可那“流徙三千里,遇赦不赦”的判决,落在她耳中,却激不起半分涟漪。
娘亲沉冤未雪,自己依旧困在这黄金囚笼,满身屈辱的烙印如同跗骨之蛆。
皇帝看似开恩,将她从泥沼捞出,却又精准地塞进了尚宫局这个等级森严、规矩繁琐的新牢笼,让她在女官的身份下继续被审视、被控制。
“沈司记,这边请。”
引路的小太监声音尖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
尚宫局,掌管宫内文书典籍、礼仪教导,看似清贵,实则是无数眼睛和耳朵的汇集之地。
她这个带着“罪奴”印记、靠“告发”嫡姐上位的司记女史,在这里注定是异类,是靶子。
就在她踏入尚宫局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准备迎接新一轮审视和刁难时。
一个穿着东厂低等番役服饰、面生的小太监悄无声息地靠近,将一个揉得极小的纸团飞快地塞进她手心,低语一句:“督主有请,老地方。”
随即转身消失在回廊深处。
沈容与心头一凛,迅速将纸团拢入袖中。
老地方?
只能是那个见证了他们无数秘密交易和血泪交织的东厂值房。
她强压下翻涌的心绪,按部就班地完成了尚宫局掌事的引见和训话。
掌事女官姓严,面容刻板,眼神锐利如刀,对她这个“声名狼藉”的新人没有半分好脸色,只丢给她一摞积压的旧档册和一句冰冷的吩咐:“三日内,按年份、事由整理誊录清楚,不得有误。”
那摞册子几乎有半人高,散发着陈腐的霉味,显然是刻意刁难。
沈容与沉默地接下,抱着沉重的册子走向分配给她的那间狭小、阴冷的偏房。
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窥探的视线,她才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展开那个被汗水微微濡湿的纸团。
上面只有三个字,墨迹凌厉,力透纸背,正是谢危言的笔迹:
“人未死,藏兰若。”
轰!
沈容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她的西肢百骸!
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人未死?
谁?
还能有谁!
藏兰若?
兰若寺?
皇家在京郊供奉先帝嫔妃灵位的清修之所?!
皇帝!
是皇帝!
他竟然!
他竟敢在朝堂之上,在文武百官面前,在下了那样斩钉截铁的判决之后,暗中救下了沈知微?!
将她藏在了皇家寺庙?!
“嗬…”
沈容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抽气声。
她死死攥紧了那张纸条,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单薄的纸片在她手中瞬间被揉搓成齑粉!
一股滔天的怒火混合着彻骨的冰寒,在她胸腔里疯狂冲撞、炸裂!
为什么?!
凭什么?!
她豁出性命,撕开自己血淋淋的伤口,忍受着满朝鄙夷的目光,才将那个毒妇的罪行公之于众,才换来那看似公正的判决!
可一转眼,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就轻描淡写地将这一切碾碎!
将她所有的牺牲和痛苦践踏在脚下!
就因为沈知微那张酷似婉娘的脸?!
就因为他那点病态扭曲的执念?!
就可以无视律法,无视人命,无视她沈容与承受的所有非人苦难?!
愤怒像岩浆一样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烧得她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她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墙壁上,粗糙的墙面磨破了手背的皮肤,渗出血丝,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无尽的恨意,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恨沈知微的阴毒!恨皇帝的虚伪偏袒!
更恨这吃人宫墙的毫无天理!
“好…好一个天子恩典…”
沈容与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充满了刻骨的嘲讽和绝望的悲愤。
她看着手背上渗出的血珠,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寂的偏房里回荡,凄凉而疯狂。
原来,她拼尽一切掀开的黑暗,不过是冰山一角。
这深宫的血色帷幕之后,命运的,始终是那只翻云覆雨、视众生为蝼蚁的帝王之手!
而她沈容与,依旧是那只被随意摆布、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
与此同时,京郊,兰若寺,地藏殿深处。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檀香和苦涩的药味,试图掩盖那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厚重的帷幕隔开了外界的阳光,只有几盏长明灯在幽暗的角落里散发着昏黄摇曳的光,映照着菩萨低垂的眼帘,悲悯又漠然。
沈知微躺在冰冷的禅榻上,身上盖着锦被,却依旧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她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和烟灰早己洗净,露出底下惨白如纸的皮肤和那双曾经顾盼生辉、此刻却只剩下惊惶怨毒的眼睛。
金銮殿上被拖走的绝望,天牢里那短暂却足以摧毁她所有骄傲的囚禁,如同噩梦般反复撕扯着她的神经。
一个须发皆白、穿着太医服色的老者,正小心翼翼地揭开她手臂上缠绕的纱布。
纱布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狰狞外翻——那是被拖拽时在粗糙地面上摩擦出的结果。
剧烈的疼痛让沈知微猛地抽回手,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
“忍着点!”
一个低沉而充满不耐的声音响起。
帷幕的阴影里,皇帝负手而立。
他褪去了朝堂上的龙袍冕旒,只穿着一身玄色常服,身形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
他浑浊的目光落在沈知微惨白的脸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残留的怒意,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对这张脸的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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