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交更的梆子声从极远处传来,三更天了。
门口两名内侍似乎也熬不住这漫长的死寂,呼吸声变得沉重而规律。
一次细微的动作都牵扯着后背的伤口,带来阵阵令人窒息的眩晕和撕裂感。
“吱呀——”
一股混合着名贵沉水香、铁锈与夜露寒气的独特气息,如同无形的网,瞬间笼罩了整个狭小的房间。
那气息冰冷、强大、带着绝对的压迫感,让她后背的伤口都似乎因恐惧而更加灼痛起来。
是他!他又来了!带着一身施暴者的气息!
脚步声,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来到她床前。
“恨我了?”
谢危言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低沉平缓,听不出喜怒。
这句话,与其说是询问,不如更像是一种带着奇异笃定的陈述,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仿佛他早己洞悉她翻腾的恨意,却偏要亲口听她说出来。
沈容与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剧痛让她动作变形,额角冷汗涔涔。
她抬起眼,对上了谢危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一半隐在阴影里,一半被灯光勾勒出冷硬的轮廓,那双眼睛如同寒潭,幽深得望不到底,正静静地看着她,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审视,然而在那审视的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专注?
“……呵……”
她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掩饰不住的虚弱和浓得化不开的讥诮。
恨?岂止是恨!是刻骨的怨毒,是两次被他亲手撕碎身体与尊严的冰冷绝望!
谢危言的目光扫过她惨白的脸,破碎的里衣下隐约可见的绷带边缘,以及她因强忍痛楚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他的视线在她因剧痛而咬破、渗出血丝的唇瓣上停留了一瞬,那深潭般的眼底,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涟漪荡开,快得抓不住痕迹。
没有质问,没有斥责。
他极其自然地坐在了床沿,玄色蟒袍拂过她刚刚躺过的、还带着体温和血腥气的位置。
这个动作,带着一种超越纯粹“监工”界限的、近乎侵入私人领域的亲昵感。
谢危言没有看她,而是从宽大的蟒袍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通体莹润的白玉瓷盒。
盒盖打开,一股极其清冽、带着雪莲和珍稀草药混合的独特冷香瞬间弥漫开来,冲淡了房间里的血腥和药味。
他修长的手指从盒中挖出一块晶莹剔透、如同凝冻寒玉般的药膏。
“趴好。”
命令依旧简洁,不容置疑。
沈容与浑身一颤,惊愕地抬头看他。
上药?他亲自……给她上药?
又是这该死的“寒玉髓”!
上一次是烙刑后的施舍,这一次是杖责后的“恩典”!
他以为这价值千金的药膏是什么?
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后背火辣的疼痛。
心底一声尖锐的冷笑无声炸开。
多么讽刺的轮回!
每一次他亲手将她推入地狱,又假惺惺地伸出手,仿佛这样就能抹去那彻骨的痛!
虚伪!
令人作呕的虚伪!
他们之间,从来只有冰冷的交易、残酷的利用和彼此算计的防备。
他每一次的靠近,都带着目的,每一次的“施舍”,都标好了价码。
这种近乎于“照顾”的举动,非但不能让她感到丝毫暖意,反而像毒蛇冰冷的信子舔舐,让她从骨缝里渗出寒意和……更深的警惕与憎恶。
“本督主的话,不说第二遍。”
谢危言的声音冷了一分,目光扫过她惊疑不定、甚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与恨意的脸。
沈容与压下翻涌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怨毒,为了活下去复仇,她必须忍!
艰难地转过身,将那片狼藉的、由他亲手造就的伤处暴露在他眼前。
手指死死抓住粗糙的床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破碎的里衣下,是包裹着模糊血肉的绷带——是她永不忘记的耻辱!
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接着,一只微凉、却带着不容忽视力量的手,轻轻落在了她肩头。
那触感让她身体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刺猬竖起了所有的尖刺。
每一次他的触碰,都像唤醒烙印的烙铁,让她条件反射地想要逃离!
“忍着点。”
谢危言的声音在极近的距离响起,气息拂过她颈后的碎发。
那气息拂过的瞬间,沈容与只觉得颈后肌肤激起一片冰冷的鸡皮疙瘩,是纯粹的生理性厌恶。
下一秒,沾着冰凉药膏的指尖,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近乎伪装的“小心翼翼”,轻轻落在了她后背鞭伤最严重的边缘。
药膏接触伤口的瞬间,带来一股极其强烈的、如同冰针刺入骨髓的寒意!
沈容与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一颤,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
这痛,是药力,更是警钟——提醒她身后这双手,就是施暴的元凶!
那落在肩头的手微微用力,稳住了她因剧痛而前倾的身体。
谢危言的动作并没有停。他的指尖沾着那冰玉般的药膏,沿着鞭痕的走向,极其缓慢、极其稳定地涂抹着。
他的动作或许在旁人看来细致耐心,但在沈容与的感受里,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和评估,仿佛在修复一件自己不慎损坏的、尚有利用价值的器物。
那冰寒刺骨的药力霸道地渗透进皮开肉绽的伤口,带来一阵阵令人牙酸的酸麻和刺痛。
剧痛一波波袭来,沈容与死死咬着下唇,首到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
汗水大颗大颗滚落。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指尖每一次的移动,那冰凉的温度,那精准如同丈量刑具的力道……这一切都让她感到极度的屈辱和讽刺。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她压抑的、带着痛苦颤音的抽气声和他指尖划过绷带、肌肤的细微声响。
就在沈容与几乎要被这沉默、剧痛和内心翻腾的恨意逼疯的时候,谢危言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今日在掖庭,当着沈知微的面打你,是必要的。”
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
沈容与的身体瞬间僵住。
(http://www.220book.com/book/2M8Z/)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