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彻黑暗的值房。
沈容与的脸被打得狠狠偏向一边，火辣辣的疼痛瞬间盖过了其他感觉，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
耳朵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冒。
谢危言的手还停留在半空，微微颤抖着。
黑暗中，他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那双总是翻涌着阴鸷风暴的眼底，此刻竟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错愕和…一丝被戳破隐秘的狼狈暴怒。
“闭嘴！”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被彻底激怒的凶戾。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提我娘？！”
他猛地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提离地面，狠狠按在墙上！
双脚悬空，窒息感瞬间袭来，沈容与徒劳地抓挠着他铁钳般的手腕，眼前阵阵发黑。
“咳咳…你…你杀了我…”
她艰难地挤出破碎的音节，泪水混着嘴角的血迹滑落，
“杀了我…你也…报不了仇…你只是…沈家养的一条…疯狗…”
“疯狗？”
谢危言瞳孔骤缩，掐着她脖子的手猛地收紧，却在即将捏碎她喉骨的瞬间，又像是被烫到般骤然松开！
“砰！”
沈容与重重摔落在地，蜷缩着剧烈咳嗽，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痛得她浑身痉挛。
谢危言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在黑暗中剧烈地起伏着，如同濒临爆发的火山。值房里只剩下沈容与痛苦的咳嗽声和他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沈容与以为自己会被这无声的暴怒撕碎时，谢危言却缓缓蹲了下来。
他没有再动手，只是伸出手，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轻柔，拂开她脸上被汗水和泪水粘住的乱发。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她红肿的脸颊和破裂的嘴角，带来一阵刺痛。
“疼吗？”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听不出情绪，仿佛刚才那场差点要了她命的暴怒从未发生过。
沈容与蜷缩着身体，戒备而恐惧地看着他，不敢回答。
谢危言却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沉默。
他的手指顺着她的脸颊滑下，落在她颈间被他掐出的淤痕上，轻轻着。
那动作，带着一种审视伤痕的专注，又仿佛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你说得对。”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得近乎耳语，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沈容与耳边，“我们都是被他们毁了的人。”
沈容与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黑暗中他模糊的轮廓。
“我折磨你，是因为看到你身上的伤，就像看到我娘当年…”他的声音顿住，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汹涌的情绪，“看到沈家的印记刻在你身上，我就控制不住想把它撕下来，碾碎！”
他冰凉的指尖重重按在她锁骨下的“罪”字烙印上，带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沈容与忍不住痛哼出声。
“但你说得对，这没用。”谢危言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沉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撕碎一个烙印，改变不了过去，也杀不死真正的仇人。”
他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地上的沈容与，黑暗中的眼神重新凝聚起那种熟悉的、掌控一切的阴鸷和冷酷。
“沈容与，你刚才骂我是疯狗，骂得对。”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但这条疯狗，现在要咬人了。”
他弯下腰，再次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却比之前轻了许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天亮之前，把药渣里的‘东西’找出来。不是给皇帝看的那种‘东西’，是真正能要沈知微命的‘东西’！”
沈容与心头剧震。他不要她给皇帝所谓的“答案”，他要的是能首接钉死沈知微的致命毒药证据！
“你…”
她声音嘶哑。
“然后，”
谢危言打断她，眼中闪烁着疯狂而精明的光芒，
“天亮后，我会让你带着这份‘证据’，亲自去‘指证’沈知微纵火弑君未遂！”
沈容与倒吸一口冷气。
纵火弑君？！
这罪名比下毒更狠毒百倍！
谢危言不仅要坐实沈知微下毒杀小桃，还要将凤阳阁那把火也扣到她头上！
这是要将沈知微彻底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你疯了！陛下不会信的！”沈容与脱口而出。
“他不需要全信。”
谢危言的笑容冰冷而笃定，
“他只需要一个足够‘漂亮’的借口，去拔掉沈家这颗开始腐烂的钉子。而我们，给他这个借口。至于你…”
他指尖用力，迫使她看着自己，“只要你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指证沈知微指使你下毒、纵火，再‘恰到好处’地露出你这身伤，哭诉沈家如何逼你为奴、如何残害你…你说，那些自诩清流的朝臣们，会如何？陛下为了平息物议，又会如何？”
沈容与浑身冰冷。
好毒辣的计策！
利用她的悲惨遭遇博取同情，利用朝堂舆论逼迫皇帝！
这是将她彻底推上风口浪尖，成为捅向沈家和沈知微最锋利也最悲情的那把刀！
成功了，沈知微万劫不复；失败了，她就是替罪羊，死无葬身之地！
“我凭什么信你？事成之后，你会放过我？”沈容与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信我？”
谢危言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黑暗的值房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沈容与，你还有得选吗？”
他松开她的下巴，首起身，玄色蟒袍在黑暗中如同展开的蝠翼。
“要么，天亮后按我说的做，我们联手撕了沈知微，或许…还能找到你娘和我娘被害的真相。”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低沉，
“要么，你现在就可以去乾清宫，告诉陛下是我逼你诬陷沈婕妤，看看他会不会信你，看看你能不能活到明天太阳落山！”
他转身走向值房唯一的破旧木桌，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火盆，里面炭火正旺，散发出微弱的暖意和橘红色的光晕，勉强驱散了一隅的黑暗，也映照出谢危言半边阴晴不定的侧脸。
“选吧。”
他背对着她，声音恢复了那种冰冷的、毫无波澜的腔调，
“是跟我一起下地狱，还是现在就去死？”
橘红的炭火在破旧的火盆里噼啪作响，跳跃的光影在谢危言玄色的蟒袍上流动，如同诡谲的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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