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的日头晒得卫生室的砖墙发烫，我正在教王知青处理蛇咬伤，忽然听见院外传来哭喊声。赵婶背着昏迷的孙子小柱冲进院子，孩子的右小腿肿得发紫，脚踝处有两个深紫色牙印。
"被五步蛇咬了！"王知青的声音里带着颤抖，他翻遍药箱，"季德胜蛇药片只剩两片了......"
"用土法子。"我扯开孩子的裤腿，用三棱针在火上烧了烧，"先扩创排毒，再用半边莲捣敷。"张桂兰举着煤油灯的手在发抖，灯油险些泼在伤口上："可半边莲......咱们早晒干了！"
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我想起穿越前在科普文章里看过的急救知识："用蒲公英代替！还有，快去熬绿豆汤，解蛇毒！"
小柱的体温高得烫手，我用井水浸湿的布巾敷在他额头上，忽然听见他含糊不清地喊"娘"。赵婶跪在地上哭天抢地，张桂兰抹了把眼泪，忽然往外跑："俺去隔壁村借药！"
暮色漫过村庄时，王知青终于在山洼里找到半丛野生蒲公英。我们嚼碎了敷在伤口上，小柱的呻吟声渐渐低了下去。深夜的油灯下，我看着他逐渐消肿的小腿，忽然意识到，靠野生药材根本撑不起卫生室的需求。
"得自己种药材。"我捏着手里的蒲公英根，"党参、黄芪、半边莲，这些都能在咱们这儿活。"
陈老师推了推眼镜，在笔记本上记："可是种子去哪儿找？公社卫生院说，药材统购统销，不能随便卖。"
"我有办法。"我摸出藏在鞋底的介绍信——那是县医院刘大夫开的，"明天去镇上，找老货郎换。"
张桂兰正在熬第二锅绿豆汤，听见这话，忽然说："俺跟你去。老货郎他媳妇是俺远房表姐，或许能通融通融。"
第二天清晨，我们背着装满山货的竹篓上路。张桂兰把压箱底的银镯子戴在手上，说是"充门面"。老货郎的摊子藏在镇西头的巷子里，看见我们时，浑浊的眼珠忽然亮了："哟，这不是李家嫂子吗？多少年没见了......"
"少废话。"张桂兰把银镯子往桌上一搁，"给俺们来点党参种、黄芪种，还有半边莲。"
老货郎捏着镯子对着阳光看，忽然笑了："镯子是好镯子，可药材种子金贵......这样吧，再搭两斤山核桃，俺给你匀点。"
交易完成时，我的竹篓里多了几个用油纸包着的种子包，张桂兰的手腕上只剩道淡淡的镯子印。回程的路上，她摸着空荡荡的手腕，忽然说："这镯子还是俺结婚时买的......"
"等药材种成了，给您换个金的。"我攥紧种子包，忽然想起她第一次骂我时，手上还戴着这镯子。
育苗的过程比想象中艰难。党参种子需要沙藏催芽，我们没有恒温箱，只能用陶罐装沙，埋在树荫下。半边莲喜阴，李大海用木板搭了个简易凉棚，虎子和小花每天轮流浇水，把作业本撕了做记录单。
"李大夫！"周婶冲进育苗棚，"俺家牛吃了毒草，你快去看看！"
牛棚里弥漫着酸腐味，耕牛口吐白沫，腹部剧烈起伏。我翻开《兽医手册》，忽然想起厨房里的小苏打："王知青，去拿半斤纯碱，兑水灌服！"
"这能行吗？"周叔攥着缰绳的手在发抖，生活写纸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纯碱可是蒸馒头用的......"
"能行。"我接过王知青递来的灌药器，"这是酸中毒，纯碱能中和胃酸。"
耕牛打完饱嗝时，周婶忽然说："李大夫，你啥都懂，咋就治不了俺的老寒腿？"
我望着她的膝关节，想起抽屉里仅剩的几片布洛芬，那是穿越时随身携带的。"婶，"我摸出银针，"明天来卫生室，咱们试试艾灸。"
"艾灸？"她缩了缩腿，"就是拿艾条烤？俺听说那是资产阶级的玩意儿......"
"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我想起在网上看过的中医视频，"咱们自己种艾草，晒干了就能用。"
张桂兰正在给党参苗除草，忽然首起腰："俺娘家有个亲戚会扎针，等俺去请来瞧瞧。"
"不用。"我举起银针在火上消毒，"我教您，您学会了就能给乡亲们治。"
她愣住了，手里的锄头差点掉在苗床上："俺......俺能行？"
"能行。"我把艾条塞进她手里，"就像您当年教我喂鸡一样，慢慢学。"
立秋那天，第一畦党参苗长出了西片真叶。我蹲在苗床前，用放大镜观察叶片上的蚜虫，忽然听见张桂兰在身后喊："霞霞，快来看！"
她举着艾条，正在给赵婶艾灸足三里。赵婶闭着眼睛，脸上露出舒服的神情："怪了，烤着烤着，腿肚子真不酸了......"
"俺们霞霞说，这叫'温经通络'。"张桂兰的语气里带着骄傲，"等艾草长大了，给每家每户都发一把，冬天烤火用。"
我望着她围裙上沾着的草屑，忽然想起她第一次给我熬药时，把草药煮成黑汤的模样。如今的她，己经能精准控制艾条与皮肤的距离，能辨认三十多种草药的幼苗。
深夜的育苗棚里，我借着月光记录生长数据。王知青抱着新到的《中草药栽培学》进来，书页间夹着从县医院要来的黄连种子："李霞，你说咱们以后能不能开个中药加工厂？"
"能。"我摸了摸党参苗柔软的叶片，"等这些苗子长成了，咱们就建烘干房、切片机，再教村民们做艾灸条、熬制膏方。"
他忽然从兜里摸出个铁皮盒，里面是几粒包装简陋的退烧药："这是刘大夫偷偷塞给我的，先留着应急。"
月光透过棚顶的缝隙洒落，照在药盒上的"APAP"字样上。我想起现代医院里随手可得的药品，又看看身边的育苗床，忽然明白，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每一粒药、每一株苗，都承载着超越它们本身的重量。
张桂兰的鼾声从隔壁的草棚传来，带着几分安稳。我摸出藏在育苗箱底的玻璃珠，在月光下转动，五彩光斑映在党参苗上，像撒了把星星。或许，这就是命运的馈赠——让我在匮乏中学会珍惜，在困境中找到出路，让每一次呼吸都成为治愈的力量。
李霞，你看，当我们把希望种进泥土里，终有一天，它会开出能治愈人间的花。而那些暂时缺医少药的日子，终将在我们的努力中，成为记忆里的劫波，让此刻的每一滴汗水，都显得格外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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