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的月光泼在打谷场上时,我正在教虎子和小花跳《在北京的金山上》。虎子踩错了舞步,把小花的辫子踩散了,惹得围观的年轻人哄笑。张桂兰蹲在草垛旁纳鞋底,针脚穿过粗布发出"噗噗"声,忽然哼了声:"干活没力气,跳舞倒来劲了。"
"婶,明天晚会有拔河比赛,"我帮小花重新扎好辫子,"赢了的生产队能拿半袋化肥呢。"
她的针猛地扎进鞋底:"净整这些虚头巴脑的,有那力气不如多薅两垄草。"
晚会筹备的这半个月,这样的冷言冷语每天都能听见。赵有田路过戏台时,故意用锄头敲了敲台板:"这木头能搭两个猪圈了。"王婶抱着孙子从排练场经过,撇着嘴说:"当年破西旧没破干净,又搞这些资产阶级玩意儿。"
但年轻人的热情让打谷场每天都像过年。王知青用废胶片做了聚光灯,陈老师写的三句半《夸夸咱村新面貌》被虎子改成了快板,就连平时最沉默的春桃,也偷偷编了首《绣鞋垫》的小调。
"李霞,"春桃拽着我衣角,把绣了一半的鞋垫塞给我,"能把这词儿谱成曲吗?俺想在晚会上唱。"
鞋垫上绣着麦穗和五角星,针脚细密得像春桃的心思。我摸着粗糙的布料,忽然想起她去年还在为说亲的事抹眼泪,如今却敢在众人面前亮嗓子了。
晚会前一天,张桂兰把我叫到灶间,往我兜里塞了块硬糖:"听说你要演节目?"
"嗯,"我咬着糖,甜味混着煤油味,"和陈老师合唱《团结就是力量》。"
她忽然从柜底翻出个红绸子,上面绣着褪色的牡丹:"用这个做道具......别说是俺给的。"
暮色浸透戏台时,老一辈们陆陆续续来了,手里攥着旱烟袋,眼神里写满挑剔。赵有田蹲在台下,把鞋底子在石板上磕得山响:"要是不好看,俺明天就拆了这台子!"
第一束聚光灯亮起时,虎子举着自制的红旗冲上舞台,差点被电线绊倒。但当他站稳脚跟,用清亮的童声喊出"向阳村文艺晚会现在开始"时,台下忽然安静了。
春桃的《绣鞋垫》唱到第三段时,我看见王婶的脚尖在地上轻轻打拍子。陈老师和王知青的相声《科学种田好》逗得孩子们前仰后合,赵有田的旱烟袋从嘴里滑落,砸在脚背上都没察觉。
"下面请李霞同志带来独唱《在希望的田野上》。"虎子的声音带着自豪,台下响起年轻人的欢呼声。我走上舞台,看见张桂兰坐在人群里,手里攥着那块红绸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生活写纸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歌声掠过打谷场时,我看见李大海在后台偷偷抹眼泪,王知青举着摄影机——那是用废零件做的模型——假装在拍摄。唱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时,忽然有个怯生生的声音跟着唱,是小花;接着更多声音加入,赵有田的孙子小柱,甚至连张桂兰都在小声哼着调子。
晚会结束时,赵有田忽然站起来,把半袋化肥扛上舞台:"俺宣布,拔河比赛 winners......"他瞥了眼手里的纸条,"是第二生产队!"
年轻人爆发出欢呼,老一辈们面面相觑,忽然有人鼓掌。赵有田的耳朵尖红得透亮,忽然说:"明年......明年咱们搞个更大的戏台!"
张桂兰挤到台前,把红绸子披在我肩上:"死丫头,唱得比公社广播还好听......"
月光下,打谷场变成了欢乐的海洋。虎子和小柱在比谁的快板打得响,春桃被姑娘们围着请教唱歌技巧,赵有田和陈老师在讨论明年晚会要加个"赛诗会"。张桂兰忽然拽着我往家走,却在路过晒谷场时,偷偷把红绸子系在戏台柱子上。
"婶,你今天唱了《绣金匾》。"我故意逗她。
"胡说!"她加快脚步,"俺就是跟着哼了两句......"
"明年咱们办个戏曲专场,"我挽住她胳膊,"您唱《红灯记》,爹敲梆子。"
她的身体猛地僵住,却在我松开手时,忽然说:"你爹......年轻时确实爱听戏......"
夜风裹着桂花香袭来,远处的蛙声和年轻人的笑声交织在一起。我望着天上的星星,忽然想起穿越前在城市里看过的演唱会,霓虹闪烁却远不如眼前的星光温暖。
手机在兜里轻轻震动,锁屏壁纸是现代的音乐节现场,人群举起荧光棒,像一片流动的星海。而此刻,我们的荧光棒是松明火把,我们的舞台是打谷场,我们的观众是带着泥土气息的乡亲,却比任何演出都要真实动人。
张桂兰在前面走着,围裙带子上沾着草屑,忽然回头:"明天把戏台子收拾干净,别耽误晒谷......"
"知道了,婶。"我笑着应下,看见她嘴角藏不住的笑意。原来有些改变,不需要大声宣告,就像春天的种子,在泥土里悄悄发芽,终将在某个清晨,开出满田的花。
李霞,你看,文化的火种一旦播下,就会在人们心里扎根。那些曾经的冷眼,终将在欢笑中融化,变成滋养精神的养料。而我们,终将在这片土地上,用最质朴的方式,写下属于自己的文明史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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