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的风卷着槐树叶掠过学堂时，我正在给虎子补数学课，他盯着作业本上的鸡兔同笼题，忽然把铅笔摔在桌上："不学了！反正读完书还是种地！"
铅笔在石板上滚出长长的划痕，像道触目惊心的伤口。窗外，小柱趴在墙根玩弹弓，看见我望过去，慌忙把弹弓藏在背后——他己经三天没来上课了。
"虎子，"我捡起铅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粮仓，"你看，这个粮仓能装十万斤粮食，要是你会算容积，就能算出需要多少袋化肥......"
"可俺爹说，会扛麻袋比会算数有用！"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春桃姐读完小学就嫁人了，读书有啥用？"
这话像冰锥扎进心口。我想起昨天家访时，赵大爷蹲在门槛上抽烟："小柱说，上课听不懂，不如跟俺去放羊。"粮仓的木轴在远处发出"吱呀"声，和记忆中城市学校的铃声重叠，却显得如此遥远。
"陈老师，"我敲开他的窑洞门，他正在用废报纸修补《新华字典》，"咱们得去邻村请老师。"
他的手顿了顿，油墨蹭在指尖："隔壁李村的民办教师刚调走，王村的学校只有一个老师管西个年级......"
"那去镇上！"我摸出藏在鞋底的介绍信，"求刘大夫帮忙，总能找到退休的老教师。"
张桂兰蹲在井台边洗衣服，听见这话，忽然说："俺陪你去。"她的袖口露出块淤青——那是昨天帮李大海搬木料时撞的，"你王知青哥说，镇中学有个老夫子，会背《三字经》。"
镇中学的传达室飘着劣质烟草味，看门的大爷上下打量我们："找林老师？他犯过右倾错误，现在扫厕所呢。"
林老师的窑洞比我们的学堂还破旧，墙上挂着用草绳捆扎的《论语》，炕头堆着泛黄的教案。他的眼镜腿用铁丝缠着，看见我们时，浑浊的眼睛忽然亮了："你们......真要请我去教书？"
"您愿意吗？"我注意到他炕桌上的粉笔头，整齐地码在罐头盒里。
"愿意！"他猛地站起来，炕席发出撕裂声，"我这辈子，就没想过还能站上讲台......"
回程的马车上，林老师抱着教案不松手，张桂兰把自己的棉鞋塞给他："您穿着，别冻着。"他的眼泪滴在鞋面上，洇出深色的斑，像朵迟开的花。
然而家长们的质疑比寒风更刺骨。"让右派分子教俺们娃？"周大叔把烟袋锅子敲得山响，"俺宁可娃去放猪！"
"林老师是正经师范毕业的，"我展开他的教师资格证，纸张脆得几乎要裂开，"他教过三十年书，培养出三个大学生。"
"大学生？"赵大爷的旱烟袋停在半空，"在城里做啥？"
"一个当工程师，穿越六零：我成了团宠小福星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穿越六零：我成了团宠小福星最新章节随便看！一个当医生，"我望着远处的油坊，"还有一个，在省农科院搞种子研究。"
这句话像颗石子投进池塘。那天傍晚，我路过羊圈，听见赵大爷在给小柱讲故事："从前有个秀才，能算出天上有多少颗星星......"
林老师的第一堂课在霜降那天。他穿着李大海改的中山装，领口别着自制的粉笔头胸针，在黑板上写下"人之初，性本善"。小柱趴在桌上打盹，忽然被粉笔头砸中脑袋："赵立柱！站起来背《静夜思》！"
孩子愣了一下，慢慢站起来，忽然开口："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好！"林老师的教鞭敲着黑板，"下句呢？"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虎子在后排接话，声音里带着久违的清亮。
我站在窗外，看见阳光穿过破窗纸，落在林老师的教案上，把"教育"二字照得透亮。张桂兰抱着作业本路过，忽然说："霞霞，俺想跟林老师学认字......"
"好啊，"我摸出兜里的笔记本，"晚上办个扫盲班，您当班长。"
她耳尖发红，却在接过笔记本时，用力点了点头。
那场扫盲班最终来了十七个村民，包括赵大爷。林老师用树枝在地上写"田"字，赵大爷的手抖得厉害，却在写满二十个"田"字后，忽然说："等俺会写信了，要给在城里当工程师的老王家小子问问，啥时候回村看看......"
冬至的雪夜里，我批改完最后一本作业，听见隔壁窑洞传来朗读声。林老师在教张桂兰念《农业科技报》，虎子在给李大海讲几何题，小柱趴在窗台上，用冻红的手指在玻璃上画星星。
手机在兜里轻轻震动，锁屏壁纸是现代的教室，孩子们举着平板电脑。而此刻，我们的教室点着煤油灯，用石板当课桌，却有比电子屏更温暖的光。林老师的教鞭偶尔敲在门框上，惊飞檐下的麻雀，却惊不醒沉浸在知识里的人们。
李霞，你看，教育的火种从来不怕微弱，只要有人愿意当柴，它就能一首烧下去。那些曾经厌学的孩子，那些质疑的家长，正在一盏盏煤油灯下，重新认识知识的重量。而我们，终将在这场与蒙昧的对抗中，看见比雪更洁白的未来。
雪停了，月光漫过学堂的屋顶。我摸出藏在字典里的玻璃珠，在煤油灯下转动，五彩光斑映在孩子们的作业本上，像撒了把希望的星子。或许，这就是教育的意义——不是灌输，而是点燃，让每个灵魂都能在光里，看见自己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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