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的雪粒打在医疗室的玻璃窗上时，王知青正在给周婶处理烫伤。新到的紫外线消毒灯在墙角嗡嗡作响，他戴着从县医院借来的医用手套，镊子夹着碘伏棉球，动作比三个月前稳当得多。"周婶，"他的声音里带着自信，"这次用的是县医院的烫伤膏，不会留疤。"
我蹲在灶台前熬中药，新添置的不锈钢药锅在煤油灯下泛着冷光。自从上个月县医院刘大夫带着"医疗支援队"进村，我们的医疗室多了血压计、听诊器、急救箱，还有整整两箱常用药品。张桂兰趴在药柜前数药片，老花镜滑到鼻尖："这阿司匹林比俺们磨的草药片还小......"
"那是西药，见效快。"我往滤药袋里添了把黄芪，"但草药也不能丢，咱村的蒲公英、艾草，都是宝。"
真正的考验出现在惊蛰那天。春桃的嫂子难产，宫缩持续了十二个小时，胎儿却迟迟不下来。王知青握着听筒的手在发抖："胎心降到80了......李霞，得侧切！"
"你能行。"我按住他肩膀，看见他白大褂下的衬衫早己湿透，"消毒钳、手术刀、缝合线，都准备好了吗？"
手术室——其实是临时用白布隔开的病房——里，新到的无影灯投下柔和的光。王知青握着手术刀的手忽然稳了，他想起上周在县医院观摩的手术视频，想起李霞说的"每一刀都要像绣花一样仔细"。当婴儿的啼哭响起时，春桃忽然捂住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俺嫂子说，这是咱村第一个在医疗室出生的娃......"
赵大爷蹲在医疗室门口抽旱烟，听见哭声后，忽然把烟袋锅子按灭在石阶上："王知青这小子，真成了咱村的'送子观音'！"
医疗条件的改善像长了翅膀，邻村的村民也开始往我们村跑。那天清晨，一个背着竹篓的老汉跌跌撞撞闯进来，篓里躺着昏迷的孙子："大夫！快救救俺娃，他吃了野蘑菇......"
"是毒蕈碱中毒！"王知青翻开《中毒急救手册》，"需要阿托品解毒！"他冲向药柜，却发现阿托品只剩一支。我抓起电话——这是上周刚通的手摇电话——颤抖着拨通县医院："刘大夫！求你了，派救护车来......"
等待的西十分钟里，王知青用肥皂水给孩子洗胃，我每隔五分钟测一次脉搏。当县医院的救护车鸣笛而至时，孩子的瞳孔己经开始缩小。刘大夫下车时竖起大拇指："再晚半小时，神仙也救不回来，你们处理得很专业！"
这件事过后，村民们对医疗室的态度彻底变了。周婶把家里的老母鸡抱来，说要给王知青补身子；赵有田带着人把医疗室到村口的路拓宽了三尺，说是"方便救护车进出"；张桂兰更是把自己的陪嫁被子抱来，给病房换了新被褥。
"霞霞，"她摸着雪白的被面，"俺算过了，医疗室每月能救三条人命......"
"婶，以后会更多。"我望着窗外的新苗圃，里面种着从省医学院引进的 medial herbs，"等咱们的百草园长成了，就能自制更多药品。"
春分那天，王知青收到了省卫校的录取通知书。他蹲在医疗室门口哭了很久，手里攥着那张盖着红印章的纸，像攥着一团火。"李霞，"他的声音哽咽，"我要去学医，学更多本事，回来建更好的医院......"
"去吧。"我拍着他肩膀，看见张桂兰在远处抹眼泪，"这里有我和婶呢，放心。"
送别王知青的那天，村民们挤满了村口。他的行李袋里装着张桂兰烙的饼、赵大爷编的草鞋、孩子们采的野菊花。汽车发动时，他忽然探出头，举起一本《内科学》："我会带着这个，学成回来教你们！"
尘土飞扬中，汽车渐渐远去。张桂兰忽然拽住我袖子，往我手里塞了个布包："给王知青的，路上吃......"布包里是六个茶叶蛋，每个蛋上都用红笔写着"平安"。
医疗室的煤油灯又亮了起来，我在新药柜前整理刚到的抗生素，张桂兰在给新来的急救箱贴标签，虎子趴在桌上抄《急救手册》。窗外，新栽的银杏树在春风里舒展嫩叶，像一双双捧着希望的手。
手机在兜里轻轻震动，锁屏壁纸是现代医院的新生儿病房，与眼前的场景重叠。我摸出藏在急救箱里的玻璃珠，在月光下转动，五彩光斑映在病历本上，像撒了把生命的星子。
李霞，你看，当第一缕消毒水的气味飘进村庄，当第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寂静，那些曾经因陋就简的医疗室，终将变成守护生命的堡垒。而我们播下的每一粒医学的种子，都将在时光里长成遮风挡雨的树，让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生命，都能得到温柔的守护。
橘井泉香，医者仁心。这或许就是我们在这片土地上，写下的最动人的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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