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霜天列阵
霜降的风卷着枯枝掠过坝顶时，我踩着结冰的泥块检查沙袋堆叠情况。经过上次洪水冲击，堤坝内侧的草皮剥落殆尽，露出泛黄的泥土，像道未愈的伤口。虎娃爹用铁锹戳了戳松软的坝体，冻得通红的手指在空气中划出白气："李大夫，这土比豆腐还松，再来场雨就得塌。"
加固工程在立冬前启动。赵大爷把龙灯鼓搬到坝头，鼓面上新蒙的牛皮在阳光下泛着油光："都听好了！日出前堆完这十车石料！"七十岁的老人腰杆挺得笔首，腰间别着的不再是旱烟袋，而是把亮闪闪的扳手。
张桂兰的"妇女运输队"推着独轮车来回穿梭，车斗里的石块碰撞出清脆的响。她的围巾上结着冰碴，却仍有节奏地喊着号子："嘿呦！加固坝呦！嘿呦！保平安呦！"春桃跟着应和，她的手套磨破了指尖，却在每次 passing 我时，悄悄往我兜里塞块暖手的艾草饼。
二、木石之议
材料短缺在第三天显现。原本计划用的鹅卵石己消耗殆尽，远处的石滩着，像被啃光肉的骨架。王知青踢了踢空了的竹筐，眉头拧成疙瘩："砂场的石料要三天后才能到，可天气预报说下周有雨雪......"
"砍树。"我望着堤坝外的槐树林，那些碗口粗的槐树在风中摇晃，"做木桩，打入坝体固基。"
"不行！"赵大爷的旱烟袋猛地磕在石磙上，惊飞了几只觅食的麻雀，"这些槐树是俺们村的'风水树'，砍了要遭报应！"他的话得到几个老汉的附和，周叔攥着树杈般的手指，指向树冠："俺小时候在这儿掏过鸟窝......"
陈老师推了推冻得 foggy 的眼镜："根据《考工记》记载，'木栅护堤，可御水患'，战国时期就有先例。"他翻开泛黄的《营造法式》选段，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槐树叶，"且我们只砍杂树，保留主树干。"
争论在暮色中平息。我带着虎娃和小柱在树林里标记砍伐范围，用红漆在杂槐树干上画圈："每棵树保留两米高的主干，来年能发新枝。"虎娃举着测量仪，忽然说："李姐，等春天来了，咱们种上柳树，柳树根系发达，固堤更好。"
三、冰河伐木
伐木工作在零下五度的清晨开始。李大海握着从县林业局借来的油锯，锯齿啃进树干时，白色的树汁立刻凝成冰晶。"这玩意儿比俺当年用的斧头快十倍！"他的话被油锯的轰鸣吞没，木屑飞溅在他的护目镜上，像撒了把碎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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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桩制作现场热火朝天。春桃和妇女们用钢丝刷清理树皮，虎子和小柱用卷尺精确测量长度，陈老师带着几个中学生计算木桩的承重密度。张桂兰把熬好的姜汤装在保温桶里，桶盖上结着薄冰，却挡不住飘出的辛辣香气："都来喝！喝了不冻手！"
当第一根木桩被起重机打入坝体时，天空飘起了雪花。虎娃爹握着指挥旗，声音里带着自豪："深度西米五！符合设计要求！"木桩周围腾起白色的水汽，与飘落的雪花共舞，像在为这场硬仗喝彩。
西、铜墙铁壁
冬至前夜，加固工程提前竣工。新修的堤坝像条黑色的巨龙，横跨在青水河上，沙袋与木桩交错排列，形成一道坚固的屏障。我站在坝顶，看王知青用无人机拍摄竣工影像，镜头扫过整齐的木桩阵列，扫过张桂兰们新种的防冻草皮，最后停在堤坝中央的红色标语上："人定胜天，共护家园"。
庆功宴在临时搭建的工棚里举行。李大海炖了满满一锅野猪肉，张桂兰用木桩废料烤了红薯，香气混着松脂味，在暖风机的热气中弥漫。赵大爷摸着新打的木桩，忽然从兜里掏出旱烟袋，又想起什么似的塞回去："从今天起，俺改抽卷烟，不熏着这木桩。"
周叔喝了两杯酒，忽然拍着我的肩膀："小李大夫，俺错怪你了。这木桩比俺家的房梁还结实！"他的脸膛通红，眼神里不再有质疑，而是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深夜的堤坝上，我摸着粗糙的木桩表面，感受着树木的纹理。张桂兰悄悄走来，往木桩上系了红绸带："老辈人说，红绳辟邪。"她的手指在寒风中冻得发紫，却把红绸带系得端端正正，像在给新生儿系长命锁。
手机在兜里轻轻震动，锁屏壁纸是加固前的危堤，与眼前的铜墙铁壁重叠。我摸出藏在木桩缝隙里的玻璃珠，在月光下转动，五彩光斑落在红绸带上，像撒了把守护的星子。
李霞，你看，当我们学会在危机中与自然对话，每一棵倒下的树都能成为守护的壁垒，每一粒沙土都能凝结成抗争的力量。村民们眼中的理解与支持，比任何钢筋混凝土都更坚固——那是历经风雨后依然愿意追随的信任，是把后背交给彼此的笃定。
雪越下越大，远处的村庄亮起温暖的灯火。我知道，在这道新筑的堤坝下，流淌的不仅是青水河的碧水，更是一个村庄的韧性与希望。而我们的故事，也将在这铁臂护川的壮举中，续写关于勇气、智慧与共生的新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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