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那天，公社的礼堂里飘着新麦的香气。主席台的背景板上，"向抗灾模范李霞同志学习"的红漆大字被向日葵花束环绕，两侧的柱子上贴着"人定胜天""团结就是力量"的标语，墨迹未干，散发着淡淡的浆糊味。
李霞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工装，领口别着枚麦穗形状的别针——那是张桂兰用葵花籽壳和铜丝编的。她坐在前排，能听见身后传来村民们的窃窃私语："俺这辈子头回进公社礼堂。""你看那锦旗，比俺家的门还大。"
公社王书记的开场白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向阳坡村的李霞同志，是咱们公社的好女儿！"他一拍桌子，震得麦克风嗡嗡响，"面对干旱和洪水，她带着乡亲们挖井修渠、改良土壤，把灾难变成了机遇！"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赵大爷的旱烟袋在手里晃得飞快，不小心敲到旁边的虎娃。
颁奖仪式在十点整开始。县民政局的领导捧着大红奖状走上台，奖状上的烫金大字在阳光下闪烁："授予李霞同志'抗洪救灾先进个人'称号"。旁边的工作人员揭开红布，露出一面绣着"灾后重建先锋"的锦旗，锦旗边缘的流苏是用向阳坡村的麦穗编织的。
"李霞同志，请上台领奖！"
在掌声中，李霞走上主席台。她能看见台下，张桂兰正用围裙角擦拭眼泪，虎娃爹穿着过年才穿的中山装，虎子举着公社借的海鸥相机，镜头闪着银光。王书记将奖状和锦旗递给她时，低声说："小李啊，县里打算把你的经验推广到全区。"
接过奖状的瞬间，李霞闻到了纸张上的油墨味，混合着礼堂里的向日葵香。她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自己抱着湿透的种子在泥泞中奔跑的场景，喉咙忽然发紧。
"下面，请李霞同志发言。"
麦克风前，李霞摸了摸锦旗上的麦穗流苏，开口道："俺没啥文化，就是个种地的。"台下响起轻轻的笑声，"要说有啥经验，都是乡亲们的功劳。赵大爷七十岁还扛着沙袋堵堤坝，张桂兰婶把陪嫁的木箱拿来装菌种，虎娃和小柱熬夜调试太阳能灯......"
她停顿了一下，看见赵大爷在台下挺首了腰板，张桂兰用袖口擦了擦眼睛。"俺记得堵堤坝那天，洪水卷着木头冲过来，虎娃爹差点被冲走，可他回头还说'先救种子'。"李霞的声音有些颤抖，"啥叫团结？这就是团结。啥叫希望？这就是希望。"
礼堂里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李霞从裤兜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块带着泥点的向日葵饼："这是春桃用洪水后抢救的种子做的，当时俺们只剩半袋麦种，是乡亲们你一把我一把凑出来的。"她举起饼，阳光穿过饼上的孔洞，在地面投下金色的光斑，"只要咱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就是再大的灾，也能扛过去。"
掌声如潮水般响起，虎娃和小柱开始喊口号："向李霞学习！团结抗灾！"很快，全场都跟着喊起来，礼堂的屋顶似乎都在震动。王书记笑着点头，对旁边的县领导说："这丫头，说到点子上了。"
表彰大会结束后，公社食堂摆了流水席。李霞被村民们簇拥着坐下，张桂兰往她碗里添了三块红烧肉："可劲吃，俺们给你留的。"赵大爷端着搪瓷缸过来，缸里是自酿的米酒："小李啊，以后俺们就跟着你干！"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李霞胸前的奖状上。她摸了摸奖状边缘，忽然想起晒谷场上的场景——村民们堆起的麦垛像金色的小山，虎娃在草垛上打滚，张桂兰用新麦磨的面粉蒸了馒头，香气飘了整个村子。
"李姐！"虎子举着相机跑过来，"咱们合个影吧！"镜头里，李霞站在中间，周围是笑盈盈的村民，赵大爷的旱烟袋、张桂兰的银镯子、春桃的蓝布衫，都成了照片里的亮点。背景墙上的"团结就是力量"标语，与每个人脸上的笑容交相辉映。
离开公社时，夕阳把李霞的影子拉得老长。她抱着锦旗走在田埂上，远处的麦田里，收割机正在收割晚熟的品种，金色的麦浪此起彼伏。手机在兜里轻轻震动，锁屏壁纸是表彰大会现场，与眼前的丰收景象重叠。
李霞知道，这张奖状不是终点，而是新的起点。在这片土地上，还有无数个挑战等着他们，但只要有乡亲们在，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她摸出藏在锦旗里的玻璃珠，在夕阳下转动，五彩光斑落在沉甸甸的麦穗上，像撒了把永恒的勋章。
晚风带来新麦的清香，李霞加快了脚步。她听见身后传来村民们的谈笑声，赵大爷在讲台上的样子，虎娃举着相机的兴奋，张桂兰偷偷抹泪的瞬间，都成了她心里最珍贵的勋章。而她，永远是那个和乡亲们并肩作战的李霞，永远是向阳坡村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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