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缸里的人脸在靛蓝色液体中浮沉，眉眼间的纹路随着涟漪扩散又聚拢，那抹诡异的红像是活了过来，顺着缸壁缓缓攀升，在晨光里泛着油亮的光泽。阿苗盯着那张脸，突然捂住嘴——那眉眼的轮廓，像极了奶奶遗照上的样子。
“像……像我奶奶。”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带着哭腔，“怎么会这样？”
苏守义踉跄着扑到缸边，拐杖重重砸在缸沿，震得红液泛起更大的波澜。“是念慈……是她的怨气没散……”他老泪纵横，伸手想去触碰那人脸，却被林舟一把拉住。
“别碰！”林舟指着缸壁上的红痕，那些痕迹正慢慢连成细线，像血管一样往地下延伸，“这不是怨气，是有人在用血引布阵，想借苏家的血脉打开人窑。”
话音未落，后院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老槐树的树洞裂开道更大的缝，里面涌出的蓝烟中，隐约能看到个穿蓝布衫的人影，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双苍白的手，正往洞里塞什么东西。
“是她！”小陈低喝一声，抄起地上的木槌就冲过去，“刚才监控里，给马克开门的就是这个头巾！”
那人影似乎没听见，动作飞快地往树洞里倒着粉末，蓝烟遇到粉末，瞬间变成了刺目的红。当小陈快要追上时，她突然转身，头巾被风吹起一角，露出下巴上颗黑痣——和阿苗奶奶嘴角那颗一模一样。
“奶奶？”阿苗失声喊道。
那人影动作一顿，随即纵身一跃，竟从后院的矮墙翻了出去，落地时像片羽毛，没发出半点声响。小陈追到墙根，只捡到块掉落的蓝布碎片，布纹里夹着些细小的鳞片，摸起来冰凉滑腻。
“这是……鱼鳞？”小陈捏着碎片，“她往树洞里倒的是什么？”
林舟凑过去闻了闻，碎片上有股咸腥味，混着淡淡的蓝草香：“是‘水引’，用江里的老鱼鳞混着阴靛晒的，能加速血引的扩散。”他看向苏守义，“苏伯，您妹妹苏念慈，是不是会水性？”
苏守义愣了愣，点头道：“念慈从小在江边长大，水性比男人还好，当年染坊用水，都是她去江里挑的。”他突然想起什么，脸色骤变，“我记起来了！她当年有块陪嫁的银锁，锁身上刻着鱼鳞纹，说是能防水祟……”
阿苗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衣领，那里藏着块小巧的银锁，是奶奶留给她的遗物，锁身上的纹路正是鱼鳞。她浑身发冷，一个不敢想的念头在心里疯长：难道刚才那个人，真的是……
“先去地窑看看。”林舟打断她的思绪，捡起地上的斧头，“不管是谁在捣鬼，炸开地窑肯定没好事。”
树洞后的裂缝里果然有火药味，林舟用斧头撬开松动的泥土，露出块青石板，石板上刻着三叠菱形符号，符号中间有个钥匙孔，形状和阿苗的银锁一模一样。
“用银锁试试。”苏守义催促道。
阿苗犹豫着掏出银锁，刚碰到钥匙孔，石板突然“嗡”地一声震颤起来，符号里渗出暗红的液体，顺着锁孔往上爬，像要把银锁吞进去。她吓得想缩回手，却发现银锁像被吸住了，怎么也拔不出来。
“念慈……是你吗？”苏守义对着石板喊，声音哽咽，“当年是哥对不起你，没保护好你和念安……你要是有怨气，冲我来，别害阿苗！”
他话音刚落，石板突然停止震颤，暗红液体退了回去，银锁“咔哒”一声弹了出来，锁身上的鱼鳞纹变得通红，像在流血。石板缓缓打开，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往下延伸的石阶上，散落着些蓝染碎片，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楚南札记 碎片上的花纹是“缠枝莲”——苏念安最擅长绣的图案。
“下去看看。”林舟打开手机手电筒，率先迈步往下走。石阶很陡，长满了青苔，走到一半时，手电筒照到墙上有字，是用指甲刻的：“地窑有诈，别信守义。”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刻的时候很着急，笔画里还嵌着点暗红，像是血。
“这是谁刻的？”小陈压低声音，“难道苏伯……”
苏守义紧跟在后面，看到墙上的字，脸色变得铁青：“是周成！他当年偷学过几天刻字，这笔迹我认得！他是想挑拨离间！”
林舟没说话，用手指抠了抠笔画里的暗红，放在鼻尖闻了闻——是阴靛混着铁锈的味道，不是血。他想起老陈笔记里的一句话：“守义哥的指甲缝里，总藏着蓝泥。”
地窑底部比想象中宽敞，堆着些破旧的染缸，缸壁上的蓝花纹样己经褪色，角落里有个木箱，锁着把黄铜锁。林舟刚要去撬锁，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咚”的一声，回头一看，苏守义倒在地上，脸色发紫，嘴角溢出黑血。
“苏伯！”阿苗惊呼着扑过去，却被小陈拉住。
“别碰他！”小陈指着苏守义的手，他的指甲缝里渗出蓝黑色的液体，“他刚才在石板前，偷偷往手里抹了什么！”
林舟想起苏守义那个装“染骨香”的瓷瓶，刚才情急之下，他好像打开过瓶塞。难道那粉末不是染骨香，是毒药？
就在这时，木箱突然自己打开了，里面没有染料，只有件蓝布衫，领口绣着个“慈”字，和阿苗奶奶那件旧衣裳一模一样。布衫里裹着个日记本，第一页的字迹娟秀，是苏念慈的笔迹：
“民国三十八年，哥把念安推进暗格，自己带着三叠染的方子跑了，周成放的火，他就在旁边看着……”
阿苗的手抖得厉害，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画着个地图，标注着地窑通向江边的密道，旁边写着行字：“守义不是哥，是小野次郎的徒弟，他脸上的疤是假的。”
“假的？”林舟看向苏守义虎口的月牙形疤痕，刚才没注意，疤痕边缘很整齐，不像是被铜箍划的，倒像是用刀刻意刻的。
地上的苏守义突然笑了，笑声尖锐得像指甲刮玻璃：“没想到吧？苏念慈那老虔婆，到死都在记恨我。”他慢慢坐起来，伸手撕掉脸上的伪装，露出张光滑的脸，眼角有颗黑痣，和刚才翻墙的女人一模一样，“我是小野次郎的女儿，小野千代。当年我爹被赶出去，就把我送给苏家当养女，改名苏守义，等着有朝一日夺回三叠染。”
阿苗如遭雷击，后退着撞在木箱上：“那我奶奶……”
“你奶奶苏念慈早就知道了，”小野千代舔了舔嘴角的黑血，那血在她嘴里竟变成了蓝色，“她当年假装不知道，偷偷把真方子藏在江边的老槐树下，还留了银锁给你。可惜啊，她太心软，舍不得杀我，最后被我推下地窑……”
她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往地上一摔，蓝色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这是真正的染骨香，闻了就会变成染魂，永远困在这儿！”
烟雾越来越浓，林舟拉着阿苗和小陈往石阶跑，却发现石板不知何时己经合上了。小野千代的笑声在烟雾里回荡：“地窑的出口只有一个，就是通向人窑的密道，那里有七个染魂等着你们呢……”
烟雾中，角落里的染缸突然晃动起来，缸口冒出青灰色的手，正缓缓伸向他们。阿苗怀里的银锁突然发烫，烫得她几乎握不住，锁身上的鱼鳞纹亮起红光，在烟雾里照出条模糊的路，路尽头的墙壁上，有个不起眼的小洞，洞口挂着块蓝染布，上面绣着“阿苗亲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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