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的夜带着雨后的湿冷，林舟站在蓝染产业园的围挡外，手里捏着那片从银锁里取出的铜钥匙。钥匙比指甲盖还小，边缘刻着细密的鱼鳞纹，在手机电筒的光线下泛着青绿色的锈——像浸在江底多年的老物件。
“林书记，地质队刚发来勘探报告。”小陈的声音带着颤，手里的文件夹被雨水打湿了边角，“产业园地基下十五米处，确实有个空层，面积大概三百平米，疑似人工挖掘的仓库。”
围挡内的推土机安静地趴在泥地里，白天刚清出的地基坑积着雨水，倒映着远处工坊的灯火，像面破碎的蓝镜子。林舟想起小野晴被带走时的眼神，那绝非虚张声势——阴靛仓库如果真在这里，一旦动工引发震动，整片区域的地下水都会被污染。
“赵队那边怎么说？”林舟把钥匙揣进防水袋。
“正在申请搜查令，但省里刚换了分管政法的领导，流程可能要慢些。”小陈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而且……市纪委的老李刚才打电话，说有人举报您‘利用办案之便，侵吞蓝染项目资金’，让您暂时回避产业园的事。”
林舟冷笑一声。李副省长倒台后，他的竞争对手开始迫不及待地动手，想用这种手段把他从楚南挤走。但他更清楚，这背后一定有更深的算计——拖延时间，好让仓库里的阴靛转移。
“回避？”林舟翻过低矮的围挡，“等他们走完流程，耗子早就搬空粮仓了。”
地基坑边缘的泥土很软，踩上去陷到脚踝。林舟打开手机里的产业园图纸，对照着老人昏迷前含糊的描述，在标注“地下停车场入口”的位置停下。这里的泥土颜色比别处深，隐约能看到混凝土被撬动过的痕迹。
“就是这儿。”他让小陈找来根钢筋，顺着缝隙往下捅，果然触到了金属质感的东西。两人合力撬开混凝土块，露出个半米见方的洞口，一股混合着霉味和化学气味的冷风从里面灌出来。
铜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像老座钟的齿轮归位。洞口的盖板缓缓升起，露出陡峭的铁梯，梯级上布满锈迹，沾着深蓝色的粉末——是阴靛风化后的痕迹。
“我下去，你在上面放风，每五分钟给赵队发个定位。”林舟系紧外套扣子，电筒光刺破黑暗，照亮梯下深不见底的通道。
通道里弥漫着刺鼻的气味，像是臭鸡蛋混着蓝草腐烂的味道。走到底部，眼前豁然开朗——三百平米的仓库里，码着上百个密封桶，桶身印着和码头仓库一样的标识，只是生产日期更近，都是近半年的。
林舟走到最里面的桶前，撬开盖子，里面的阴靛泛着油亮的黑光，和江底蓝水晶里的一模一样。桶壁贴着张标签，用日文写着“楚南中转仓 第3批”，下面的签收人栏，画着个简化的三叠菱形符号。
“果然和LAMOUR有关。”他掏出手机拍照，镜头扫过墙角时，突然定格在一个铁箱上。铁箱没有锁，打开后里面是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还亮着，显示着一份加密文件，文件名是“楚南高层名单.xls”。
就在他试图破解密码时，通道里传来脚步声，手电光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人影。林舟迅速合上电脑，躲到桶堆后面，看到两个穿黑西装的人走进来，其中一个手里拿着对讲机，声音压得很低：
“货己经备好，明晚装船。林舟那边不用管，纪委的人己经盯住他了……”
“赵老书记在里面的关系都打点好了，新上来的王副省长是自己人……”
林舟的心沉了下去。王副省长是赵德山的老部下，李副省长倒台后，正是他接管了文旅和外贸口。原来这张利益网比他想象的更密，从省里一首延伸到楚南的地基下。
两人检查完仓库，转身离开时，其中一人的手电光扫过林舟藏身的桶堆，停在他露出的衣角上。“谁在那儿？”
林舟屏住呼吸，抓起身边的一根铁管。就在对方要走过来时，仓库外突然传来警笛声，越来越近。两人脸色大变，慌不择路地冲向另一个通道出口——那里应该连着产业园的排污管道。
林舟追出去时，只看到排污口的铁盖在水面上晃了晃，溅起的水花里，漂着个工作证，照片上的人是省外贸厅的科员，正是赵德山当年的秘书。
“林书记！”小陈的声音从上面传来，“赵队带着人来了！还有……市纪委的老李也来了，说是要找你谈话。”
林舟握着那台笔记本电脑，站在阴湿的仓库里，突然觉得这三百平米的空间像个巨大的染缸，而他和那些阴靛一样，都被泡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老李的突然出现绝非巧合，显然是想趁他“私闯仓库”的由头，把他钉死在这桩案子里。
他打开电脑，尝试用“三叠染”的拼音做密码，屏幕“咔哒”一声亮起，露出那份名单——上面不仅有王副省长的名字，还有几个市委常委，甚至包括考察组里那位看似中立的组织部领导。
仓库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老李的声音穿透黑暗：“林舟同志，出来吧，有问题我们回去说清楚。”
林舟将名单发送到自己的加密邮箱，然后合上电脑，扔进阴靛桶里。深蓝色的液体瞬间淹没了金属外壳，像在吞噬一个秘密。他知道，现在手里最有力的证据，不是这份名单，而是这满仓库的阴靛，以及那些正在试图转移它们的人。
他顺着铁梯往上爬，雨水打在脸上，冰凉刺骨。远处的工坊还亮着灯，阿苗应该还在等着消息，那里的蓝染布在夜风中飘动，像一面面沉默的旗帜。
走到围挡外，老李带着两名纪检干部站在雨里，脸色严肃：“林舟，有人举报你涉嫌与走私团伙勾结，我们需要你配合调查。”
林舟看着他，突然笑了：“李书记，不如先看看地基下的‘礼物’？我想王副省长会很感兴趣的。”
老李的脸色瞬间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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