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在办公室的藤椅上轻轻摇晃，指尖敲着桌面的节奏与墙上石英钟的滴答声重合。桌上摊着两份文件：一份是省委组织部的考察公示，他的名字排在首位，拟任楚南市常务副市长；另一份是市纪委送来的举报信，匿名举报他在蓝染产业园项目中“为关联企业谋利”，附页里夹着几张模糊的转账截图。
“林局，省厅的车到了。”秘书小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林舟合上文件，将举报信锁进抽屉最深处，钥匙串在指尖转了半圈，落进西装内袋。“知道了。”他对着镜子理了理领带，镜中映出的侧脸线条紧绷——三天前，他刚带队查封了三家违规使用劣质染料的小作坊，其中两家的幕后老板，是市委副书记张启明的远房亲戚。
车窗外，楚南的秋意正浓，梧桐叶落在蓝染产业园的围墙上，给灰白的砖墙缀上点斑驳的金。省考察组的组长是老熟人，前两年在省委党校同班的周志国，此刻正坐在副驾驶座上，手里翻着林舟的履历，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
“听说你把张副书记的人给办了？”周志国转头看他，镜片后的眼睛闪着精光，“那几家作坊，可是市里重点扶持的‘小微企业’。”
林舟望着窗外掠过的产业园大门，那里竖着“楚南蓝染非遗保护基地”的石碑，是他力排众议划地修建的。“周组，”他语气平淡，“劣质染料超标三十倍，流入市场会毁了楚南蓝染的招牌。张副书记要是觉得我做得不对，会后我去给他赔罪。”
周志国笑了笑，没再追问。考察组的第一站是产业园的标准化染坊，阿苗正在指导工人调试新的环保染缸，看见林舟一行，放下手里的量杯迎上来，蓝布围裙上沾着靛蓝的渍痕，倒比西装革履的官员们多了几分鲜活。
“周组长，这是我们新研发的‘低温固色技术’，比传统工艺节水60%。”阿苗指着电子屏上的实时数据，语气里藏不住自豪，“上个月刚通过国家专利局审核，林局为这事跑了七趟科技部。”
周志国看向林舟，后者正弯腰检查染缸的密封装置，手指在接口处轻轻按压。“看来传言不假，”周志国低声道，“你是真把蓝染当成命根子了。”
林舟首起身，擦掉指尖的水渍：“楚南的老手艺，不能毁在我们这代人手里。”他的目光扫过车间墙上的标语——“守艺先守心”，那是阿苗父亲的笔迹，十年前刻上去的，如今漆皮剥落，却依旧醒目。
座谈会上，张启明果然发难。他坐在周志国左手边，手指敲着桌面，慢悠悠地说：“林舟同志的工作热情值得肯定，但有时候太‘轴’。就说产业园这地块，当初要是听我的，引进那家上市公司，现在税收至少多收三个亿，何必守着这些小打小闹的手工作坊？”
林舟刚要开口，被周志国抬手按住。“张副书记，”周志国翻着手里的材料，“据我所知，那家上市公司的染剂供应商，就是上周被查封的劣质染料厂。”他抬眼看向张启明，“您觉得，用砸招牌换来的税收，能撑几年？”
张启明的脸瞬间涨红，端起茶杯掩饰尴尬。林舟垂下眼帘，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楚南札记》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看着笔记本上的字迹——那是今早阿苗塞给他的，写着“张启明侄子在邻市开的染厂，用的就是查封的同款染料”。
考察组离开时，周志国单独留下林舟。两人站在产业园的银杏树下，金黄的叶子落在周志国的公文包上。“举报信我看了，”周志国掏出烟盒，递给他一支，“转账记录是伪造的，但你和阿苗的关系，确实容易让人抓把柄。”
林舟夹着烟没点燃，指尖微微泛白：“我和阿苗是工作伙伴，产业园的账目经得起查。”
“我知道。”周志国点烟的手顿了顿，“但官场不比作坊，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下个月常委会投票，张启明手里有三张票，你得想办法争取到老军分区王司令的支持——他当年在朝鲜战场负过伤，最恨搞小动作的人。”
林舟望着周志国远去的车影，烟卷在指间被捏得变了形。他拿出手机，翻到阿苗发来的消息：“王司令的孙女在咱们非遗培训班学蓝染，说想做条拥军主题的围巾。”
暮色渐浓时，林舟出现在军分区家属院。王司令正在院里打太极，看到他手里的礼盒，眉头一皱：“小林，我可不吃这套。”
“司令，是阿苗给您带的蓝染布样。”林舟打开礼盒，里面是块印着五角星纹样的方巾，靛蓝底色上，金色的星芒用苏木染制，格外鲜亮，“她说这是用您当年缴获的美军军毯拆的线，混在染料里染的——算是老物件新生。”
王司令的动作顿住，拿起方巾着，老花镜滑到鼻尖。“这星星的针法，像我牺牲的警卫员绣的。”他忽然叹了口气，“你们年轻人能想着这些老故事，不容易。”
林舟没提投票的事，只是帮着把晾晒的蓝染床单收起来。王司令看着他熟练地叠成方块，忽然说：“张启明那小子，上次想把他侄子塞进军分区后勤处，被我怼回去了。下周常委会，我让人给你搭句话。”
离开家属院时，林舟收到阿苗的消息：“张启明的侄子跑了，刚接到海关通知，在港口被拦下，行李箱里全是没处理的劣质染料。”
林舟站在路灯下，看着消息笑了。秋风卷起地上的银杏叶，围着他的皮鞋打转，像群调皮的孩子。他给阿苗回了条消息：“今晚的蓝染液该换了，记得加草木灰。”
手机揣回口袋时，碰到了内袋里的钥匙。林舟摸出钥匙，对着月光看了看，那是产业园仓库的钥匙，也是他和阿苗约定的——等蓝染技艺入选国家级非遗那天，就用这把钥匙，打开存放百年染谱的密室。
此刻，密室的灯光正亮着。阿苗蹲在樟木箱前，小心翼翼地展开泛黄的染谱，上面记载着三十种失传的染法。她拿起手机，给林舟发了张照片，配文：“等你回来一起研究‘银霜染’，周组说这手艺能申请国际非遗。”
窗外的月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染谱上“守艺如守国”的题字上，和林舟办公室抽屉里的举报信，遥遥相对。阶前的风，似乎也带着蓝草的清香，悄悄吹向即将到来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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