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的雪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清晨，天地间一片苍茫。林舟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往最远的石盘村去。村里的贫困户王老五家昨天报信说，屋顶被雪压塌了一角，得去看看。
车在半山腰就陷进了雪窝，林舟索性让司机在原地等着，自己裹紧棉袄，深一脚浅一脚往村里走。寒风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他呵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风雪里。
“林县长？您咋来了？”村口的老槐树底下，王老五正背着柴禾往家挪，看到林舟，惊得手里的柴禾掉在地上。他的棉袄袖口破了个大洞，露出冻得发紫的手腕。
“来看看你家屋顶。”林舟帮他把柴禾捡起来，“咋不早点说？”
“这点事，哪敢麻烦您……”王老五搓着手，往他手里塞了个热乎乎的烤红薯，“刚从灶膛里掏出来的，暖暖手。”
林舟接过红薯，烫得首换手，心里却暖烘烘的。王老五家是典型的贫困户，老伴常年卧病，儿子在外地打工摔断了腿，家里就靠几亩薄田和他打零工过活。
到了王老五家，土坯房的屋顶果然塌了个窟窿，雪正往屋里灌。王老五的老伴躺在炕上，盖着补丁摞补丁的被子，见林舟进来，挣扎着要坐起来。
“大娘别动，躺着吧。”林舟按住她，“屋顶我让人来修，今天就能修好。”
“林县长，这……这得花多少钱啊？”王老五蹲在地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花不了多少，乡里的工程队正好在附近，让他们顺带手修修。”林舟说，“对了，你儿子的腿好些了吗？能不能干点轻活？”
“好多了，就是干不了重活……”王老五叹了口气，“他说想在家养点鸡，可没钱买鸡苗。”
林舟掏出笔记本，记在“待办”那栏：“县农业局有扶贫鸡苗，我让他们送五十只过来，再派个技术员教你怎么养。养大了，县里的超市包收。”
王老五的眼睛亮了：“真的？那太好了！”
正说着，村支书领着两个穿工装的汉子进来，手里拿着瓦刀和铁锹。“林县长，工程队来了。”
“赶紧修，争取天黑前弄好，别让大娘冻着。”林舟叮嘱道。
离开王老五家，林舟又去了几户贫困户家。走到村西头的李寡妇家时，看到她正蹲在雪地里哭，身边围着三个瘦得像豆芽菜的孩子。
“咋了这是？”林舟赶紧问。
“林县长，俺家的羊……羊冻死了两只……”李寡妇抹着眼泪，“那是俺家唯一的指望啊，等着卖了钱给孩子交学费呢……”
林舟心里一沉。李寡妇的男人前年在矿上出了事故，留下她和三个孩子，就靠五只山羊过日子。他走到羊圈里看了看，剩下的三只羊缩在角落里，冻得瑟瑟发抖。
“村支书，赶紧找些干草来，再烧点热水给羊喝。”林舟脱下自己的棉袄，披在李寡妇身上，“别哭，羊没了咱再想办法。学费的事不用担心，县里有教育扶贫基金，我让教育局的人来办。”
他掏出手机，给农业局的老张打电话：“老张，石盘村李寡妇家冻死了两只羊，你让人送两只成年母羊过来，要健康的。另外，给全县的贫困户都发个通知，做好牲畜的防寒措施，有困难的及时报。”
挂了电话，李寡妇拉着孩子给林舟磕头，被他赶紧扶住：“别这样，这都是应该的。”
从石盘村出来时，天己经擦黑了。林舟踩着雪往山下走，裤脚和鞋子都湿透了，冻得骨头疼。司机看到他，赶紧递过来暖水袋：“林县长，您都冻成这样了，赶紧上车暖和暖和。”
“没事。”林舟搓着冻僵的手，“去乡里的扶贫办，我要看看今年的扶贫台账。”
乡里的扶贫办灯火通明，工作人员正在加班加点整理材料。主任见林舟来了，赶紧递过来一本厚厚的台账：“林县长，这是今年的脱贫情况，您过目。”
林舟翻开台账，上面记着每一户贫困户的致贫原因、帮扶措施、脱贫进度。他的手指在“石盘村”那页停住了：“王老五家的鸡苗，李寡妇家的羊，都记上了吗？”
“记上了，还有后续的帮扶计划。”主任说，“今年咱们县有120户脱贫，剩下的80户，明年争取全部脱帽。”
“不能只看数字。”林舟说，“要确保脱真贫、真脱贫，不能搞虚假脱贫。像王老五家，光送鸡苗不行，得教会他技术，帮他找销路；李寡妇家，除了羊，还得想想别的出路，比如让她去村里的公益性岗位干活，一个月能挣几百块。”
他顿了顿，指着台账上的“帮扶责任人”一栏：“每个责任人都要签责任书，脱不了贫，摘不了帽，谁也别想免责。”
离开乡扶贫办时，雪又下了起来。林舟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白茫茫的田野，心里盘算着。扶贫不是送钱送物那么简单，得帮老百姓找到长久的出路，就像给庄稼浇水施肥，不仅要浇透，还得选对种子，找对方法。
手机响了，是苏晴打来的：“天气预报说楚南下大雪了，你穿得够不够？别冻感冒了。”
“够，穿得厚着呢。”林舟笑着说，“你和小宇怎么样？暖气热不热？”
“挺好的，小宇在给你画雪景呢，说要画个戴着棉帽的爸爸。”苏晴的声音软软的，“对了，周凯又来电话了，说清河市的事基本定了，让你做好准备。”
林舟的心沉了沉：“我知道了，等忙完这阵再说。”
挂了电话，他翻开笔记本，在新的一页上写下：“扶贫账，要算在纸上，更要记在心里。一户不能落，一人不能少。”
车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把村庄和田野都盖得严严实实。林舟知道，脱贫摘帽只是第一步，让老百姓的日子越过越红火，才是最难的。但只要一步一个脚印，把每一笔扶贫账算清楚、办扎实，就没有翻不过的山，没有跨不过的坎。
他把暖水袋捂在手上，热度慢慢传到心里。楚南的冬天虽然冷，但只要心里装着老百姓，就总有暖烘烘的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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