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楚南的年味越来越浓。县城的主街上挂满了红灯笼，卖春联的摊位前挤满了人，空气中飘着炸丸子的香味。林舟却在办公室里对着一摞账本发愁，指尖在“春节慰问款”那栏反复划过。
“全县还有87户特困户，按每户500块的标准，需要43500块。”财政局长王秀兰指着报表，眉头拧成个疙瘩，“账上的钱刚够发工资，实在挤不出来了。”
林舟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他知道王秀兰没说假话，年底各项开支集中，财政早就捉襟见肘。但那些特困户，有的是孤寡老人，有的是残障家庭，这500块钱或许就是他们过年的全部指望。
“把各部门的春节福利停了。”林舟突然开口，“公务员的年终奖先缓发一半，凑凑看能有多少。”
王秀兰愣了愣：“林县长，这……怕是要挨骂的。”
“挨骂我顶着。”林舟看着她，“公务员少拿点，顶多少买两挂鞭炮；但对特困户来说，这500块可能就是一桌年夜饭，一件新棉衣。”
王秀兰咬了咬牙：“行，我这就去办。”
她刚走，李秘书拿着个包裹进来：“林县长，这是西岭小学寄来的，说是孩子们给您的年货。”
包裹里是一篮冻梨，还有个布娃娃，娃娃的衣服是用碎布头缝的，脸上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附了张纸条，是李老师的字迹：“孩子们说，冻梨是山里最甜的果子，娃娃陪您过年。”
林舟拿起个冻梨，冰得手发麻，心里却热烘烘的。他想起西岭小学的新教室，想起孩子们在操场上追逐的样子，忽然觉得再难的事，也有撑过去的底气。
下午，林舟去了开发区。兴旺粮业的车间里，赵总正指挥着工人包装大米，印着“楚南香”的礼盒堆成了小山。“林县长，这是给超市赶的年货订单，卖得火着呢！”赵总笑着递过来一盒，“给您尝尝。”
“不用，我是来跟你说正事的。”林舟摆摆手，“县里的特困户慰问款不够，你这儿能不能先借点？过完年财政宽裕了就还。”
赵总愣了愣，随即拍着胸脯：“林县长，您这是说啥呢！什么借不借的，我捐五万！”
“不行，必须算借。”林舟认真地说，“企业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年底要给工人发奖金，要备货，不能让你为难。”
赵总拗不过他，只好点头：“行，算借。但有个条件，这些大米礼盒，给特困户每户送两盒，算我个人的心意。”
林舟想拒绝，却被赵总按住：“林县长，您就让我也尽份力。以前总觉得赚钱是本事，现在才明白，能看着大家伙儿过个好年，比啥都强。”
离开粮厂，林舟去了纺织厂。车间里的机器还在转，女工们手里的活却比平时轻快，有人哼着过年的小调。老顾迎上来，手里拿着本工资表：“林县长，您看，这个月的工资都发齐了，还每人多发了200块年终奖！”
“不错。”林舟翻看着工资表，目光在一个名字上停住了——是那个操作梳棉机的女工，工资单后面还附着张纸条，写着“感谢林县长，儿子的新书包买好了”。
“厂里还有余钱吗？”林舟抬头问。
老顾愣了愣：“有是有，留着给工人发福利的……林县长，您要用？”
“县里的特困户慰问款还差些。”林舟把情况说了说。
老顾没犹豫：“我捐一万！这钱从我的年终奖里扣，不占工人的福利。”
“不用扣你的。”林舟笑了，“就当是厂里借的，年后从订单款里还。”
从纺织厂出来，天色己经暗了。林舟提着两盒大米，往东河村走。王老汉家的烟囱冒着烟，隔着老远就闻到了肉香。“林县长！您咋来了？”王老汉迎出来，手里还拿着块刚炸好的丸子，往他嘴里塞。
“来看看您。”林舟把大米递过去，“这是兴旺粮业的新米，尝尝。”
“您太客气了！”王老汉拉着他进屋，炕桌上摆着盘炒花生，一壶米酒。“我家今年卖稻子赚了钱，买了二十斤肉，三十斤白面，够过个肥年了！”
正说着，村支书老周进来了，手里拿着本红册子：“林县长，这是村里的‘互助账’，您看看。”
册子上记着谁家帮谁家盖了房，谁家给谁家送了菜，甚至还有“王二狗帮李三婶挑水十次”“张大妈给五保户缝棉衣两件”。最后一页写着：“今年全村脱贫12户，明年争取全脱帽。”
“这账记得好。”林舟笑着说，“比账本上的数字实在。”
离开东河村时，家家户户的灯都亮了，窗户上贴着新剪的窗花，红得耀眼。林舟走在雪地里，脚下发出“咯吱”的轻响，心里却异常踏实。赵总捐的五万，纺织厂借的一万，加上停发福利凑的三万，慰问款够了，还能给每户多买桶食用油。
回到县城，李秘书递过来一张车票：“林县长，嫂子给您订的票，除夕当天的，能在家待三天。”
林舟看着车票，心里暖烘烘的。他己经三个多月没回家了，小宇在电话里说，妈妈给他买了件新棉袄，盼着他早点回去试。
“把票退了吧。”林舟把车票放在桌上，“除夕我在县里过，去敬老院陪老人们吃年夜饭。”
李秘书急了：“林县长，您都半年没回家了……”
“家里有苏晴和小宇，能过好年。”林舟说，“敬老院的老人们无儿无女，我去陪陪他们，心里踏实。”
他翻开笔记本，在新的一页上写下：“账本上的数字有多少，不如老百姓的笑脸有多少。年前的账要算清，年后的路更要走稳。”
窗外的烟花“砰”地炸开，在夜空里绽放出绚烂的花。林舟知道，这个年他不能回家，但楚南的千家万户能过个安稳年，比什么都重要。
他拿起桌上的搪瓷杯，倒了杯热水。水汽里，仿佛看到了敬老院的老人们围坐在一起吃饺子，看到了特困户家里亮起的灯，看到了孩子们穿着新衣服放鞭炮。这些，就是他在楚南收到的最好的年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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