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楚南，雪停了，风却更硬了。敬老院的院子里，几个老人正扫着积雪，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年谣。林舟裹着军大衣，手里提着袋面粉和肉馅，刚进门就被张大爷拽住了胳膊。
“小林啊，你咋真来了？”张大爷的胡子上结着霜，眼睛却亮得很，“家里人不盼着你回去？”
“家里有我爱人呢，这儿的老哥哥老姐姐们更需要人陪。”林舟把东西递给厨房的王师傅，挽起袖子就去抢扫帚，“我来扫，您老歇着。”
敬老院里住了17位老人，最大的86岁，最小的也过了70。往年除夕，都是民政局的同志来送点年货，今年林舟提前打了招呼，要在这儿守岁。
王师傅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剁肉馅的声音“咚咚”响。林舟进去帮忙，擀皮的手艺却实在蹩脚，擀出来的饺子皮不是厚了就是歪了。
“还是我来吧。”李奶奶笑眯眯地接过擀面杖，“你这手是拿笔的，哪能干这活。”她的手背上布满老年斑，却灵活得很，擀面杖转得飞快，一张张圆溜溜的饺子皮落在案板上。
“李奶奶，您这手艺真好。”林舟蹲在旁边剥蒜，“以前在家常包饺子？”
“可不是嘛。”李奶奶叹了口气，“儿子在外地工作，好几年没回来了。以前每年除夕，我都包三大盖帘，等着他回来吃……”
林舟的动作顿了顿。他想起苏晴早上发来的视频，小宇举着个塑料饺子，奶声奶气地说：“爸爸，妈妈包了好多饺子，等你回来吃。”
“今年不一样了。”张大爷端着盆白菜进来，“小林在这儿，咱们也算一家子团圆了。”
老人们顿时笑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搭话。有的说要教林舟唱楚南的年歌，有的说要给他讲过去的故事，还有的念叨着下午要一起贴春联。
正忙着，李秘书踩着雪进来了，手里拿着个保温桶：“林县长，嫂子让我给您送来的，说您爱吃的酸菜馅饺子。”
林舟打开保温桶，热气腾腾的饺子冒着白气，酸菜的香味混着肉香飘出来。他心里一酸，掏出手机给苏晴打视频电话。
屏幕里，苏晴正和小宇贴春联，小宇踮着脚往门框上贴福字，贴得歪歪扭扭。“爸爸！你看我贴的福字！”小家伙举着手机转圈，背景里的客厅摆着年货，红得热闹。
“贴得真好。”林舟笑着说，“替爸爸跟妈妈说声辛苦。”
“妈妈说，让你在那边好好的，别惦记我们。”小宇凑到屏幕前，小声说，“爸爸，我给你留了个最大的饺子。”
挂了电话，林舟把保温桶里的饺子倒进王师傅的锅里：“给大家加个菜，我爱人包的。”
老人们吃得眉开眼笑，张大爷边吃边说：“小林啊，你是个好官。以前来的干部，不是摆架子就是走过场，哪有像你这样，陪我们包饺子、拉家常的。”
“张大爷，您这话说的。”林舟给李奶奶夹了个饺子，“我就是楚南的一份子，陪大伙儿过年是应该的。”
下午，大家一起贴春联。林舟个子高，负责贴横批，老人们在底下指挥，“往左点”“再高些”，院子里满是笑声。贴完春联，有人提议拍张全家福，林舟搬来椅子让老人们坐前排，自己站在最后一排，笑得比谁都开心。
傍晚，县城里响起了鞭炮声，零零星星的，却透着年的暖意。林舟给老人们发了红包，每个红包里是两百块钱，都是他自己的工资。“买点糖吃，甜甜蜜蜜过新年。”
“这钱我们不能要。”张大爷把红包推回来，“你能来陪我们，比啥都强。”
“拿着吧，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林舟把红包塞进他手里，“明年咱们敬老院要盖新楼，到时候每个房间都有暖气，还有活动室，咱们就能在屋里打麻将、唱大戏了。”
老人们顿时欢呼起来，李奶奶抹着眼泪说：“托你的福，我们也能过上好日子了。”
年夜饭开席时，外面的鞭炮声越来越密。满满一桌菜，有红烧肉、炸丸子、炖排骨，都是老人们爱吃的。林舟给每个人倒了杯米酒，举起杯子说：“我敬大伙儿一杯，祝大家身体健康，新年如意！”
“也祝小林步步高升，多为老百姓办实事！”张大爷带头干杯，米酒的甜香混着菜香，在屋里弥漫开来。
吃到一半，林舟的手机响了，是张望舒打来的：“小林，在哪儿呢？我刚从乡下回来，去你办公室坐坐？”
“我在敬老院呢，张书记过来一起吃点？”
“好啊，我带瓶好酒过去。”
没过多久，张望舒就来了，手里提着瓶酒，还带来了两盒点心。“老哥哥老姐姐们，过年好啊！”他笑着打招呼，脱下外套就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个饺子，“嗯，味道不错，比我家那口子包的强。”
老人们顿时笑开了，气氛更热闹了。张望舒和林舟碰了杯，低声说：“市里的文件下来了，清河市常务副市长的位置，定了让你去。”
林舟的筷子顿了顿：“我还没想好。”
“我知道你舍不得楚南。”张望舒喝了口酒，“但清河市平台更大，能做的事更多。你在楚南这半年，干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去了清河，照样能闯出一片天地。”
林舟没说话，看着窗外绚烂的烟花，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楚南的桥，楚南的教室，楚南的稻田，楚南的人……点点滴滴，都刻在了心里。
“过完年再说吧。”他举起杯子，“先陪老人们好好过年。”
零点的钟声敲响时，院子里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老人们捂着耳朵笑，像群孩子。林舟站在门口，看着漫天烟火，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他掏出手机，给苏晴发了条微信：“新年快乐，替我抱抱小宇。”
很快收到回复：“新年快乐，我们等你回来。”
林舟合上手机，深吸了一口带着烟火气的冷空气。无论去不去清河，楚南的这半年，都是他这辈子最珍贵的记忆。这里的饺子，这里的笑脸，这里的每一声“小林”，都像除夕夜的炉火，暖着他的心。
他翻开笔记本，借着烟花的光写下：“年是团圆的日子，心在哪，家就在哪。楚南的除夕，有饺子，有笑脸，有牵挂，这就够了。”
新的一年，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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