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的冬天来得急，一场暴雪裹着寒风，一夜之间就把棉田盖得严严实实。林舟踩着没过膝盖的积雪，往王老汉家赶——昨晚接到电话，老人的哮喘犯了，村里的路被雪堵了，药送不进去。
车在半路陷进雪窝，林舟索性让司机在原地等着，自己裹紧大衣，深一脚浅一脚往村里走。风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他呵出的白气瞬间凝成霜，睫毛上都挂着冰碴。快到村口时，远远看见几个黑影在雪地里晃动，走近了才发现，是清河服装厂的工人，正扛着铁锹铲雪。
“林市长？您咋来了？”领头的小张师傅抹了把脸上的雪，手里的铁锹还在“咯吱咯吱”啃着冰面，“黄厂长听说楚南雪大，一早就让我们开货车送物资，顺便铲条路出来。”
货车就停在村口，车厢里堆着棉被、羽绒服，还有几箱感冒药。“王大爷家在哪？他哮喘犯了，我带了药。”林舟接过小张递来的铁锹，跟着往村里走。
王老汉家的土坯房冒着袅袅炊烟，门“吱呀”一声开了，李婶探出头来，看见林舟和工人，眼圈一下子红了：“可把你们盼来了！老头子咳了半宿，村里的赤脚医生说药不够，正急得转圈呢！”
屋里，王老汉蜷在炕上，盖着三层棉被，还在不住地咳嗽。林舟赶紧把药递过去，又让工人把带来的电暖器插上。暖器“嗡”地转起来，橘红色的光映着墙上的奖状——那是“楚清链”项目给老人发的“最佳种植户”奖状，边角都磨卷了。
“林市长……让您费心了……”王老汉喘着气，拉着林舟的手不放，“棉仓……棉仓的雪没清，别把棉花捂坏了……”
“您放心，我们来的时候己经看过了。”小张师傅接过话，“黄厂长带了二十个工人，正往棉仓那边去，说要搭个临时棚子，把积雪扫干净，再通上电暖气防潮。”
正说着，门外传来吆喝声。清河来的工人们扛着木板、铁丝，正往棉仓的方向走，楚南的村民们也拿着扫帚、簸箕跟在后面，雪地里踏出一串深深的脚印。林舟站在门口，看着两拨人混在一起铲雪，有人滑倒了，立刻有人伸手拉一把，笑声、吆喝声混着风雪声，倒比屋里的暖器还让人心里热乎。
李婶端来热气腾腾的姜汤，给每个人手里塞了一碗：“快喝点暖暖身子！去年这时候，棉仓漏雪，棉花湿了大半，心疼得老头子首掉泪。今年有你们帮忙，咱心里踏实！”
“婶子您别客气。”一个年轻工人喝着姜汤笑，“厂里的棉衣都是用您家的棉花做的，现在该我们给棉花‘保暖’了！再说了，林市长早说了，咱这链上的事，不分楚南清河，都是自家事。”
林舟喝着姜汤，看着窗外。棉仓那边己经搭起了临时棚顶，工人们站在棚子上扫雪，楚南的村民们在下面递工具，雪沫子像烟花似的飞起来。他忽然想起夏天时，王老汉把新摘的棉花送到清河，特意嘱咐“给工人师傅们做件舒服的工装”；而黄志强收到棉花后，真的让设计师加了层绒里，说“楚南的棉花暖，得让种棉花的人也暖”。
下午，雪小了些。林舟跟着去棉仓查看，里面的棉花堆得整整齐齐，墙角放着几台除湿机，是清河厂里特意调过来的。“这是今年的新棉，刚烘干的。”王老汉指着最上面的一层，眼里闪着光，“小张师傅说，能做你们那个‘暖冬系列’的棉袄，我特意留着最好的。”
小张师傅正在给棉花测含水率，闻言首点头：“确实好！纤维长度够，弹性也好，做成棉袄肯定暖和。厂里己经接了北方的订单，就等这批棉了。”
棉仓外，村民们和工人们正堆雪人，雪人戴着棉农的草帽，穿着工人的工装，脖子上还围着条红围巾，引得孩子们围着拍手。林舟看着这“楚南+清河”牌的雪人，忽然觉得，所谓产业链，不过是在风雪里搭把手，在难处时凑份力，让楚南的棉花知道，有清河的机器在等它；让清河的工人明白，身后有楚南的土地托着它。
傍晚准备返程时，王老汉非要塞给林舟一个布包：“这里面是新轧的棉籽，能榨油，也能做种子。你带给清河的同志们，让他们知道，开春咱的棉花还能长得更好。”
林舟接过布包，沉甸甸的，像揣了捧刚从地里刨出来的热乎劲儿。车开出村口时，他回头望去，雪地里的人们还在挥手，棉仓的灯亮着，像颗落在黑夜里的星星，而那条被铲出来的路，蜿蜒着伸向远方，一头连着楚南的土坯房，一头通向清河的厂房，上面印着两串交织在一起的脚印。
“林市长，您看这个。”小张师傅递过手机，是黄志强发来的照片——清河服装厂的车间里，工人们正连夜赶制羽绒服，每件衣服的内衬上都绣着行小字：“楚南的棉，清河的线，共暖一个冬天。”
林舟看着照片，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了敲。车窗外，风雪还在飘，但他知道，有些东西比风雪更有力量：是王老汉藏在棉籽里的盼头，是工人师傅们握在铁锹上的实劲，是这条链上的人，无论隔着多少山水风雪，总想着给对方递碗热汤、搭把手的心意。
他翻开笔记本，在沾着雪粒的纸上写下：“风雪能堵住路，却堵不住人心。楚南的棉花要过冬，清河的机器要转，这条链上的暖意，得靠每个人用真心焐着，才能抗住最冷的天。”
车渐渐驶远，雪地里的脚印被新雪慢慢覆盖，但那条被铲开的路，却像条看不见的线，把楚南和清河系得更紧了。林舟知道，只要这暖意不散，开春时，棉田里定会冒出新的绿芽，车间里也会织出更暖的布，而这条链，会在风雪过后，长得更壮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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