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廊入口的应急灯忽明忽暗,像濒死病人的呼吸。林舟攥着那只旧怀表,表盖内侧“林”字的刻痕硌着掌心,和十年前父亲坠楼时他攥着的那枚断裂的安全帽系带,触感惊人地相似。
“周老板在K3+200段,说是要亲自校准压力阀。”对讲机里传来工程队的声音,带着怯意,“他说……只有他懂这新型结构的脾气。”
林舟脚步一顿。周启山——不,顾远山——果然对这种复合结构了如指掌。他抬眼望去,管廊深处的黑暗像活物般蠕动,隐约传来金属摩擦的尖啸,那是压力测试设备预热的声音。
“赵队,带一半人守住入口,任何人不准进出。”林舟对着对讲机下令,“剩下的跟我来。”
特警队员的靴底敲在水泥地上,回声在封闭的管廊里撞出重影。越往里走,空气越冷,管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钢筋纹路往下淌,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头顶晃动的灯光,像散落的碎镜。
“林市长,这里的钢筋检测报告出来了。”技术组的声音从耳机里钻出来,带着电流杂音,“替换的劣质钢筋含碳量超标40%,抗压强度连国标一半都达不到……”
林舟的靴底碾过一枚掉落的螺帽,金属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忽然想起张启明的话——“顾远山这人,认死理到疯魔”。当年为了证明自己的设计没错,敢用活人当试验品;现在为了翻案,难道要亲手毁掉自己儿子参与修改的工程?
转过一个弯,K3+200段的轮廓在黑暗中浮现。周启山背对着他们站在压力测试装置前,穿着沾满油渍的工装,背影佝偻着,和林舟记忆里那个总拍着胸脯说“楚清链稳得很”的供应商老板判若两人。
“你来了。”周启山转过身,脸上的疤痕在灯光下格外清晰——那是当年桥梁坍塌时被钢筋划破的旧伤,他大概是故意没祛疤,留着当勋章。
“为什么?”林舟举起怀表,表盖敞开着,露出里面泛黄的照片——年轻的父亲和同样年轻的顾远山站在桥梁模型前,笑得露出白牙。“当年你们明明是朋友。”
周启山的目光在照片上停了很久,喉结滚了滚:“朋友?他揭发我用劣质材料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朋友?”他猛地指向压力测试装置,“这结构,我改了十年!每一个节点都算到小数点后六位,凭什么当年一句‘设计缺陷’就把我钉死?”
“所以你就让顾晓宇改承重标准?”林舟的声音冷得像管廊里的风,“用现在的项目陪葬,换你当年的清白?”
“陪葬?”周启山突然笑了,笑声在管廊里反弹,像一群尖啸的蝙蝠,“我是在证明!证明这结构能成!只要材料达标,它能扛住三倍压力!”他拍了拍测试装置的表盘,“今天就让你们看看,谁才是对的!”
林舟忽然注意到他工装口袋里露出的半截注射器,液体泛着诡异的蓝光。“那是什么?”
周启山下意识捂住口袋,眼神慌了一瞬:“没什么……是提神的药剂。”
“顾晓宇在哪?”林舟逼近一步,“你逼他改设计,又把他藏去哪了?”
“我没逼他!”周启山突然激动起来,“是他自己要来的!他说要帮我完成试验,说这是爷爷当年没做完的事——”话没说完,他突然捂住胸口,脸色煞白,冷汗顺着疤痕往下淌。
“周老板!”旁边的技术员惊呼,“压力阀快到临界值了!您刚才调的参数有问题!”
周启山挣扎着扑向控制台,手指哆嗦着想去调数值,却突然瘫倒在地。注射器从口袋滑出来,滚到林舟脚边。林舟捡起一看,标签上写着“实验用肾上腺素增强剂”,副作用一栏标着“过量导致神经紊乱”。
“你为了撑到试验结束,用了这东西?”林舟的声音沉得像铅,“顾晓宇知道吗?”
周启山喘着粗气,眼神涣散:“他……他在安全区……录数据……”
话音未落,控制台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红灯疯狂闪烁。“压力超标!结构变形!”技术员尖叫着扑向紧急制动杆,却被一股巨力掀飞——管廊顶部的钢筋突然断裂,带着水泥块砸下来!
“小心!”林舟一把推开身边的特警,自己却被坠落的碎石擦中后背,剧痛瞬间炸开。他顾不上疼,拖着周启山往安全通道挪,钢筋坠落的轰鸣里,隐约听见周启山含混的喊声:“晓宇……数据……”
安全区的门被撞开时,顾晓宇正抱着笔记本电脑蜷缩在角落,屏幕上跳动着密密麻麻的数据,看到林舟他们进来,猛地站起来:“我爸呢?试验……”
“别管试验了!”林舟把周启山推给他,“带他走!”
顾晓宇抱住的父亲,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掉:“爸!你答应过我不用增强剂的!”
“完成……试验……”周启山抓着儿子的手按在控制台上,“最后一步……按红色按钮……”
顾晓宇望着父亲涣散的瞳孔,又看看屏幕上即将突破红线的数据,咬着牙按下按钮。瞬间,管廊深处传来沉闷的巨响,震得地面都在颤。
“成功了……”周启山笑了,嘴角溢出鲜血,“承重……达标了……”
林舟扶着墙壁站起来,后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血浸透了衬衫。他看向顾晓宇,少年正用急救包给父亲止血,动作生涩却稳,像在重复练习过无数次。
“他不会死。”林舟说,“急救队己经在路上了。”
顾晓宇抬头,眼里的红血丝比数据还密:“林市长……我爸他不是坏人。”
“我知道。”林舟看着那扇被震变形的安全门,门外是还在坍塌的管廊,“他只是太想证明自己了。”像一头困在过去的困兽,用错了獠牙的方向。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时,林舟靠在墙上,摸出那只怀表。表盖内侧的刻字被汗水浸得发亮,父亲的字迹和顾远山的设计图线条重叠在一起,在他眼前晃。
赵铁军带着人清理现场,过来汇报:“林市长,找到张启明藏的暗线了,在管廊夹层里,连着个微型炸弹,还好没引爆。”他递过一个证物袋,里面是枚小巧的芯片,“技术组说这是远程操控器,能同时引爆三个目标。”
林舟捏着芯片,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张启明果然留了后手,不管试验成败,都想毁了这里。
“张启明在哪?”
“在看守所突发心梗,正在抢救。”赵铁军顿了顿,“他口袋里有张纸条,写着‘顾远山疯了,该收场了’。”
林舟忽然明白,张启明从头到尾都在看戏。他知道顾远山的执念,知道顾晓宇的软肋,甚至算准了周启山会用增强剂——他就像个棋盘外的观棋者,落子无声,却把每个人的棋路都算得死死的。
顾晓宇扶着被担架抬走的父亲,经过林舟身边时停下:“林市长,谢谢你。”他递过一个U盘,“这是我爸十年的计算手稿,他说……等证明对了,就交给你父亲的后人。”
林舟接过U盘,金属外壳和怀表撞了一下,发出轻响。他忽然想起父亲日记里的话:“远山的结构天才,要用对地方才是福。”
救护车开走了,警灯闪烁着消失在路尽头。管廊的破损处透进晨光,照在满地狼藉上,粉尘在光柱里跳舞。
林舟把怀表揣回怀里,表盘还在走,滴答声和远处的钟声重合。十年前的旧账,今天总算算了大半,虽然磕磕绊绊,总算没让仇恨把所有人都拖进深渊。
他转身往外走,后背的伤口还在疼,却比来时轻快些。赵铁军跟在后面问:“林市长,下一步查张启明的同伙吗?”
林舟脚步没停,晨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查。但先让技术组把顾工的手稿整理出来,编进教材里。”他顿了顿,补充道,“署名就写‘顾远山及其子顾晓宇’。”
阳光越发明媚,照得管廊入口的“楚清链项目”标牌闪闪发亮。林舟摸了摸怀里的怀表,感觉那滴答声里,终于混进了点新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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