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市的雨下了整夜,清晨推开窗时,空气里浮着湿土和槐花的气息。林舟捏着那张境外华裔商人的资料页,指腹蹭过“秦柏年”三个字——这名字在顾远山的手稿里出现过,夹在十年前的会议记录边缘,只潦草地写了句“秦总提的材料替换方案,需再算”。
“林市长,医院那边传来消息,张启明醒了。”赵铁军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手里提着两份还冒热气的豆浆,“但意识不太清,只反复说‘水里有问题’。”
林舟接过豆浆,吸管戳下去的瞬间,忽然想起K3+200段异常的地下水位。“通知水文队,现在就去管廊施工区,重点测水质。另外,查秦柏年和周启山公司的往来,特别是近半年的项目合同。”
车刚驶出市政府,陈专家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语气焦灼:“林市长,重新勘探发现管廊地基下有暗河!之前的报告故意隐瞒了这处地质结构,要是按原计划浇筑,沉降风险极大!”
“暗河的水流向哪里?”林舟盯着窗外掠过的雨帘,雨珠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水痕,像极了地下暗河的走向。
“刚好穿过老城区的排污管网,最终汇入楚南湖。”陈专家顿了顿,“更奇怪的是,暗河水里检测出微量的化学试剂,像是……某种缓释型腐蚀剂。”
林舟心里一沉。腐蚀剂、暗河、排污管网——这三者拧在一起,指向的绝不是简单的工程事故。他让司机调转方向:“去楚南湖污水处理厂。”
污水处理厂的中控室里,屏幕上的水质监测曲线像条不安分的蛇。厂长指着其中一段异常波动的折线:“三天前开始,进厂污水里的重金属含量突然超标,源头查了半天,指向老城区那片待拆迁的旧厂房。”
“旧厂房的产权人是谁?”
“周启山公司。”厂长调出产权登记页,“去年刚从秦柏年的海外公司手里收购过来,说是要改造成文创园,但一首没动工。”
林舟盯着屏幕上的超标数据,忽然想起张启明那句“水里有问题”。他让赵铁军立刻带人去旧厂房,自己则驱车赶往医院——张启明的只言片语,或许是解开谜团的钥匙。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张启明半靠在枕头上,脸色比床单还白。看到林舟,他浑浊的眼睛亮了亮,枯瘦的手指抓住林舟的手腕,力道却异常大:“秦柏年……他要让楚南湖……变成第二个‘锈水河’……”
“锈水河?”林舟追问,“那是什么?”
“十年前……顾远山负责的跨河桥项目……”张启明的呼吸急促起来,氧气管里冒出细碎的气泡,“材料被换了劣质品,桥体锈蚀,才会塌……秦柏年当时是材料供应商……”
监护仪的警报声再次响起,张启明的声音被切割成碎片:“他在暗河里……埋了缓释装置……汛期一到……”
后面的话被医护人员的忙碌声淹没。林舟站在走廊里,雨丝从窗户缝钻进来,打在脸上冰凉。十年前的断桥、现在的管廊暗河、楚南湖的水质超标,原来都系在秦柏年这根线上——他不是来考察项目的,是来完成一场迟到十年的“闭环”。
手机震动,是赵铁军发来的视频:旧厂房的地下仓库里,堆着成箱的缓释腐蚀剂,箱子上印着秦柏年公司的logo。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仓库墙角有个隐蔽的管道口,正往暗河方向延伸。
“我们在箱子里找到这个。”赵铁军的声音带着怒意,镜头转向一本工作日志,最后一页写着“楚清链项目验收日, cide with 楚南湖泄洪期”。
验收日就在三天后。林舟掐了把眉心,雨水顺着裤脚往下滴,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他忽然想起顾远山,那个总蹲在工地角落画图的老人,会不会早就料到这一天?
驱车赶往顾远山的病房时,林舟特意绕去了“楚清链”项目现场。雨幕里,工人们正冒雨加固管廊支架,陈专家举着图纸在雨中大喊:“把导流管往东南方向挪三米!避开暗河主航道!”
顾晓宇也在现场,穿着雨衣帮工人递工具,袖口沾着泥。看到林舟,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我爸让我把这个给您。”
是个褪色的铁皮盒,打开后里面是份手绘的暗河分布图,标注比勘探报告详细十倍,关键节点还用红笔圈了“危险”。最底下压着张纸条,是顾远山的字迹:“秦柏年爱走老路,十年前用雨水加速锈蚀,这次怕是要借汛期做文章。”
林舟捏着那张图,忽然明白顾远山转让股份、把公司交还给儿子,不是退让,是在腾出手来布防。他抬头望向雨幕深处,楚南湖的方向被云层压得很低,像块沉甸甸的灰石头。
“通知下去。”林舟拨通应急指挥中心的电话,声音透过雨幕格外清晰,“第一,立刻关停楚南湖泄洪闸,推迟泄洪;第二,让水文队和工程队配合,在暗河入口处筑临时堤坝;第三,联系海关和外事部门,限制秦柏年入境——就说他涉嫌十年前的工程事故调查。”
挂了电话,雨好像小了些。顾晓宇指着远处:“我爸说,当年他算错的那个参数,其实是故意写给秦柏年看的假数据,真正的承重公式藏在慈善基金的章程里。”
林舟一愣,想起那份股权转让书的附加条款:“所有收益用于楚南市桥梁维护,技术参数参照《楚南河域建筑抗锈蚀规范》”——那本规范的主编,正是顾远山。
原来老人早就把答案藏在了最显眼的地方。
回到市政府时,办公室的灯亮着。推门进去,看见顾远山坐在沙发上,身上还穿着病号服,面前摊着楚清链的验收标准。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眼里的红血丝比上次见面更重:“林市长,我算过了,三天内加固导流系统,再配合活性炭过滤,能把腐蚀剂的影响降到最低。”
林舟给他倒了杯热水:“您怎么来了?”
“秦柏年这人,最恨别人改他的‘剧本’。”顾远山捧着杯子,指节发白,“十年前他让我背锅,就是觉得我认死理,不会辩解。这次他以为我躺进医院就没人碍事了,正好给他个措手不及。”
窗外的雨彻底停了,阳光从云缝里挤出来,在地上投下亮斑。林舟看着两份重叠的图纸——顾远山的手绘暗河图和秦柏年的腐蚀剂布置图,像两条缠绕的蛇,终于要在阳光下露出全貌。
“验收日那天,我想请您去现场。”林舟说,“让秦柏年看看,他十年前没毁掉的楚南市,现在有人守着。”
顾远山笑了,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病院的消毒水味:“好啊,正好让他瞧瞧,我画的图,经得起雨水泡,也扛得住人心坏。”
铁皮盒里的暗河图被风吹得轻轻动,红笔圈住的“危险”二字,在阳光下渐渐褪成浅粉色,像被雨水洗淡的旧伤疤。林舟知道,三天后的验收日,不是结束,是另一场较量的开始——秦柏年不会善罢甘休,那些藏在雨幕里的暗流,正悄悄往一个方向汇聚。
手机在桌上震动,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秦柏年的私人飞机降落在省城机场,配文“楚南市的雨,下得正好”。
林舟把照片转发给赵铁军,附言:“备好伞,客人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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