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市的雨又开始下了,比前夜更密,像要把整座城市泡进水里。林舟站在“楚清链”项目验收中心的窗前,看着工作人员给电子屏覆上防水布——秦柏年的专机本该上午抵达,却因暴雨延误到下午,这让他有了更多时间检查最后的布防。
“林市长,活性炭过滤装置己经安装到位,暗河入口的临时堤坝也加了钢筋网。”陈专家浑身湿透地闯进来,手里的检测报告还在滴水,“刚测的水质,腐蚀剂浓度降了30%,只要汛期不来,撑过验收没问题。”
林舟接过报告,纸页边缘的褶皱里还沾着河泥。“水文站那边怎么说?”
“省水文局发了蓝色预警,未来三天可能有大到暴雨,但离汛期还有段时间。”陈专家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倒是秦柏年那边,他的助理刚才发消息,说要首接去管廊现场,不先去酒店了。”
这举动透着诡异。林舟看向窗外,雨幕里的塔吊像沉默的巨人,忽然想起顾远山早上说的话:“秦柏年喜欢亲眼看猎物掉进陷阱。”
“让顾工在验收中心等着,我去现场。”林舟抓起外套,“告诉赵铁军,按第二套方案布控,重点盯秦柏年的随行人员。”
管廊施工现场被雨浇得泥泞不堪,蓝色防水布在风里猎猎作响。林舟刚走到K3+200段的入口,就看见一辆黑色宾利碾着积水驶来,车门打开,秦柏年撑着把黑色长柄伞走下来,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与周围的狼狈格格不入。
“林市长年轻有为啊。”秦柏年的声音带着点南洋口音,握手时指尖冰凉,“十年前我来楚南,还是顾工带我看的桥,没想到现在……”
“顾工在验收中心等着您。”林舟打断他的话,目光扫过他身后的随行人员——三个穿黑西装的保镖,还有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手里提着个银色箱子,箱子锁扣上刻着“秦”字。
“先看看管廊吧,毕竟是楚南的命脉工程。”秦柏年撑着伞往前走,皮鞋踩在泥里却没沾多少土,“听说前段时间出了点小意外?年轻人做事,还是毛躁了些。”
林舟跟在他身后,雨水顺着帽檐往下淌。管廊内部己经做了临时防水,照明灯在湿漉漉的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十年前坍塌现场的应急灯。
“秦总对地下工程很熟悉?”林舟盯着他的背影,注意到他走路时下意识避开了一处承重柱——那里正是暗河在管廊内的投影位置,只有知道地质图的人才会刻意绕开。
秦柏年回头笑了笑,伞沿的水珠滴在他锃亮的皮鞋上:“略懂一些。当年给顾工的桥供应材料时,跟着学过点皮毛。”
走到暗河正上方的管廊段,秦柏年忽然停下,指着墙壁上的一处裂缝:“这里的混凝土标号不对吧?林市长要不要敲开看看?”
林舟心里一紧。这处裂缝是故意做的伪装,下面埋着水质监测仪。“秦总是行家,不过验收标准有规定,非必要不破坏结构。”
“也是。”秦柏年转过身,伞面微微倾斜,挡住了身后保镖的视线,“听说张启明醒了?他倒是命大,十年前没跟着那座桥一起塌下去。”
这句话像根针,刺破了表面的平静。林舟首视着他的眼睛:“秦总似乎对十年前的事很清楚。”
“毕竟是我供的材料,总得多上心。”秦柏年抬手看了眼表,“验收仪式该开始了吧?我带了份‘贺礼’,想请顾工也看看。”
回到验收中心时,顾远山己经坐在轮椅上等着了,身上盖着顾晓宇递来的毛毯。看到秦柏年,他原本浑浊的眼睛忽然亮起来,手紧紧攥住轮椅扶手。
“顾工,好久不见。”秦柏年示意戴眼镜的年轻人打开银箱,里面是块锈迹斑斑的钢板,“认得这个吗?当年你那座桥的主梁材料,我特意留了块纪念。”
顾远山的呼吸急促起来,喉结上下滚动:“你……你换了材料标号!”
“顾工说笑了。”秦柏年拿起钢板,在手里掂了掂,“质检报告可是你签的字。哦对了,我还找到这个。”他从箱底抽出份文件,“你妻子当年的治疗费用清单,每一笔都来自鸿途基金——用劣质材料省下的钱,救了你太太三年命,这笔账,你怎么算?”
顾晓宇猛地站起来,拳头攥得发白:“你用我妈的命要挟我爸?”
“话别说得这么难听。”秦柏年把文件拍在桌上,“我是在帮他。可惜啊,你太太还是没撑过去,顾工这十年,怕是活在愧疚里吧?既愧疚建了座塌桥,又愧疚没能救回妻子。”
林舟注意到秦柏年身后的保镖悄悄摸向腰间,而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正往墙角的电源箱挪。“赵铁军。”他低声说。
埋伏在周围的警察瞬间行动,保镖刚掏出电击器就被按倒,年轻人手里的微型干扰器还没按下,就被死死按住。
秦柏年却没慌,反而笑了:“林市长早有准备?可惜晚了点。”他看了眼窗外,雨势突然变大,“暗河的堤坝撑不过今晚的暴雨,腐蚀剂顺着水流进楚南湖,‘楚清链’项目就成了楚南的罪人工程,到时候……”
“你忘了顾工的导流方案?”林舟把那份手绘暗河图拍在他面前,“他早就算出暗河的走向,我们在下游建了沉淀池,你的腐蚀剂,只会留在那里。”
秦柏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这时,赵铁军拿着份文件冲进来:“林市长,查到了!秦柏年用鸿途基金洗钱,十年前的桥塌后,他低价收购了周边地块,现在‘楚清链’经过那里,地价翻了十倍!”
“还有这个。”陈专家举着个证物袋,里面是块芯片,“从那年轻人身上搜出来的,能远程操控暗河的缓释装置,启动密码是……”他顿了顿,“是顾远山妻子的忌日。”
顾远山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轮椅的扶手上,混着雨水的痕迹,洇成一片深色。
秦柏年被带走时,雨忽然小了。他经过顾远山身边,停下脚步:“你当年要是肯跟我合作,哪有这么多事?”
顾远山抬起头,声音嘶哑却坚定:“桥会塌,良心不能塌。”
验收中心的电子屏终于亮起,“楚清链”项目的三维模型在雨幕里闪着光。林舟推着顾远山走到窗前,看工作人员拆除防水布,看远处的塔吊重新启动,看楚南湖的水面在雨后泛着微光。
“林市长,张启明那边又说胡话了。”赵铁军拿着笔录走进来,“他说十年前的桥塌时,秦柏年就在现场,还拿走了顾工的原始计算稿。”
林舟看向顾远山,老人正望着窗外,手指在膝盖上轻轻画着公式。“或许他早就知道。”林舟轻声说,“那些藏在慈善基金条款里的参数,那些暗河图上的红圈,都是他埋下的伏笔。”
雨停了,阳光从云缝里钻出来,在地上投下碎金般的光斑。顾晓宇扶着父亲站起来,轮椅留在原地,上面还沾着从医院带来的消毒水味。
“爸,我们回家。”
顾远山点点头,转身时,林舟看见他后颈的疤痕——十年前救人时被钢筋划伤的,此刻在阳光下像条愈合的裂缝。
验收中心的人渐渐散去,林舟拿起秦柏年留下的那块锈钢板,掂量着它的重量。十年的风雨,十年的算计,终究抵不过一句“良心不能塌”。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条陌生短信,只有一张照片:老城区的茶馆正在重新装修,工人正往门楣上挂新招牌,上面写着“远山茶社”。
林舟笑了笑,把钢板放进证物袋。窗外,楚南市的天际线在雨后格外清晰,塔吊的影子在地上缓缓移动,像在书写新的故事。
只是他不知道,赵铁军在整理秦柏年的物品时,发现了个加密U盘,破解后只有一个文件——十年前的会议录像,画面里除了秦柏年和顾远山,还有个模糊的身影,手里捏着份签好字的材料验收单,侧脸轮廓像极了年轻时的林舟父亲。
这个发现,赵铁军没敢告诉任何人,只是把U盘锁进了保险柜,钥匙藏在楚南河畔那棵老槐树下。
有些暗流,或许还没到交汇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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