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市的晨光带着雨后的清冽,透过老槐树的枝叶洒在地上,碎成一片晃动的光斑。赵铁军蹲在树下,指尖着潮湿的泥土,昨晚藏钥匙时做的标记——一块半埋的青砖,此刻正安静地卧在草丛里。
他刚把U盘锁进保险柜时,手心全是汗。那段录像他只敢看一遍,画面里的林父穿着工装,胸前别着“楚南建筑设计院”的徽章,在材料验收单上签字的手很稳,签完后抬头跟秦柏年说了句什么,声音被录像的杂音吞掉,只看见他嘴角扬起的弧度,不像作假。
“赵队?”身后传来年轻警员的声音,“林市长让您去趟办公室,说关于秦柏年洗钱案的卷宗,有几处需要您补签。”
赵铁军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知道了,这就去。”他回头看了眼老槐树,枝叶间藏着的鸟雀突然扑棱棱飞起,倒像是被他这心事惊到了。
林舟的办公室里飘着淡淡的茶香,桌上摊着秦柏年案的卷宗,最上面是鸿途基金的资金流向图,用红笔标注的线条像蜘蛛网,缠绕着楚南市近十年的大小工程。
“秦柏年在海外的账户冻结了吗?”林舟抬头问,眼里带着红血丝,显然也是一夜没睡。
“己经联系国际刑警协助了,不过他在开曼群岛的账户有点麻烦,那边的银行嘴紧得很。”赵铁军拉开椅子坐下,目光落在卷宗里夹着的一张照片上——那是十年前楚南桥坍塌现场,一片狼藉中,年轻的林舟正蹲在警戒线外,手里捏着半块混凝土碎片。
“赵叔,您认识我爸吗?”林舟忽然问,指尖轻轻敲着桌面,“我妈说他走得早,我对他没什么印象,只记得他总在书房画图纸,台灯亮到后半夜。”
赵铁军的心猛地一缩,他想起录像里林父签字的样子,跟此刻林舟专注看卷宗的神情几乎重叠。“有点印象,”他含糊道,“当年跟顾工是同事,话不多,但手艺扎实。”
林舟笑了笑,拿起一张老照片:“这是我找到的唯一一张全家福,他抱着我站在楚南桥的工地上,那时候桥刚封顶,他说这是他这辈子最骄傲的作品。”照片里的年轻男人眉眼温和,跟林舟有七分像。
赵铁军喉结动了动,没敢接话。他知道楚南桥是林父的心血,也是他的催命符——桥塌后三个月,林父在工地上“意外”坠楼,警方最终以意外结案,现在看来,那或许不是意外。
“对了赵叔,”林舟忽然翻到卷宗的某一页,“秦柏年的助理招了,说十年前给顾工妻子汇款的匿名账户,户主信息被加密了,技术组破解了一半,只看到姓氏是‘林’。”
赵铁军的手不自觉地摸向口袋里的槐树叶——刚才蹲在树下时顺手摘的,叶缘有些扎人。“可能只是巧合,姓林的多了去了。”他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
林舟没再追问,低头在卷宗上签字,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赵铁军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想起二十年前,林父也是这样坐在设计院的办公桌前,签完字后会习惯性地转两圈钢笔,这个小动作,林舟一模一样。
“对了,”林舟签完字递给他,“顾工今天出院,我下午去接他,顺便把他的手绘暗河图还给他。您要不要一起?”
“不了,”赵铁军接过卷宗,指尖有些发颤,“我下午得去看守所提审秦柏年,看看能不能问出海外账户的密码。”
离开市政府时,赵铁军特意绕去了老城区。顾远山住的家属院藏在巷弄深处,墙头上爬满了爬山虎,顾晓宇正蹲在门口给自行车打气,看见他来,首起身笑了笑:“赵叔来啦?我爸在收拾东西,说要搬去茶社住。”
“远山茶社?”
“嗯,就是您上次说的老槐树旁边那家,我爸说那儿离楚南桥近,早晚能去桥上走走。”顾晓宇擦了擦手,“我爸还说,当年跟您一起在工地上吃的槐花饼,比现在的面包好吃多了。”
赵铁军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他想起十年前桥塌后,他和顾远山蹲在老槐树下,就着矿泉水啃槐花饼,顾远山一边吃一边掉眼泪:“材料肯定被动了手脚,老林(林父)绝不会犯这种错。”
那时他还安慰说会查清楚,可后来林父“意外”去世,秦柏年的关系网又密,这事就不了了之,成了他心里一根拔不掉的刺。
“赵队!”对讲机里传来技术组的声音,“秦柏年的加密U盘破解了!里面除了那段录像,还有个音频文件!”
赵铁军的心跳瞬间加速:“立刻发给我!”
音频里的杂音很重,隐约能听到秦柏年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对话——
“……林工(林父)那边搞定了?”是秦柏年的声音。
“放心,他签的验收单有问题,就算桥塌了,也查不到我们头上。”陌生男人的声音有点耳熟。
“他要是反悔呢?”
“他儿子在国外留学,学费都是我们‘资助’的,他敢反悔?”
“还是你狠……对了,那批劣质钢材的账,记到鸿途基金里……”
后面的话被电流声盖过,赵铁军却听得浑身发冷。那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他越听越像当年负责楚南桥项目的监理,而那个监理,三年前在一场车祸中去世了。
“赵叔?您怎么了?”顾晓宇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赵铁军深吸一口气,把对讲机收起来:“没什么,想起点旧事。你爸呢?我进去跟他打个招呼。”
顾远山正坐在轮椅上整理图纸,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看到赵铁军,他笑了笑:“来啦?帮我看看这张楚南桥的修复图,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图纸上的线条密密麻麻,赵铁军却一眼看到了角落里的小字——“2014.6.18 补绘”,那是林父去世的第二天。
“顾工,”赵铁军蹲下身,声音有些发哑,“您当年说林工不会犯错,是对的。”
顾远山的手顿了顿,抬头看着他,眼里忽然有了光:“你查到了?”
赵铁军点点头,没敢说录像的事,只把音频里的内容复述了一遍。顾远山听完,拿起图纸的手抖得厉害,眼泪砸在“楚南桥”三个字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老林不是那样的人……”他喃喃道,“他当年跟我喝酒,说这桥要用五十年,说要带着小舟(林舟)来桥上看日落……”
赵铁军别过脸,看向窗外的老槐树。树下的青砖还在,钥匙就藏在下面,像个沉甸甸的秘密。他忽然不知道该不该把录像交给林舟——那个刚从父亲阴影里走出来的年轻人,能不能承受再一次的打击?
“赵叔,”顾晓宇端着水杯进来,“我爸说,等茶社开张,第一杯茶要敬林叔(林父),第二杯敬您,第三杯敬楚南市的日子。”
赵铁军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杯壁的温热,心里忽然有了决定。有些真相需要时间,就像老槐树的根,在土里埋了那么多年,才长得这么茂盛。
离开家属院时,他又去了老槐树下,把钥匙从泥土里挖出来,擦干净后放进贴身的口袋。阳光穿过枝叶,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像极了楚南市这十年的光阴。
对讲机又响了,是林舟的声音:“赵叔,秦柏年在看守所吵着要见我,说有关于我爸的事要说。”
赵铁军握紧口袋里的钥匙,深吸一口气:“我陪您一起去。”
他不知道秦柏年要说的是不是和录像有关,但他知道,该来的总会来。就像老槐树下的泥土,藏得住钥匙,却藏不住阳光。楚南市的故事,还得由生活在这里的人,一笔一笔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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