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市看守所的会见室里,消毒水的味道混着窗外飘进来的槐花香,形成一种古怪的气息。林舟坐在玻璃对面,看着秦柏年——这个几天前还在管廊里意气风发的男人,此刻穿着灰蓝色囚服,头发乱糟糟地贴在额头上,只有那双眼睛,依旧透着算计的光。
“林市长,我们做个交易如何?”秦柏年的声音隔着玻璃传来,带着点沙哑,“我告诉你你父亲的事,你帮我申请保外就医。”
林舟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没接话。他知道秦柏年这种人,不到最后一刻不会亮出底牌,而他父亲的“事”,恐怕比想象中更复杂。
“你父亲当年签的材料验收单,是我逼他签的。”秦柏年忽然笑了,嘴角的皱纹里像是藏着十年的阴翳,“他儿子在国外的学费、你母亲的医药费,全是我‘借’的,他不签,你们全家就得喝西北风。”
林舟的手顿住了。他一首以为父亲是因病去世,母亲也从未提过家里缺钱,原来那些看似平静的日子,底下早被蛀空了根基。
“他签了字,却留了后手。”秦柏年往前凑了凑,玻璃上印出他放大的瞳孔,“他偷偷换了主梁的钢筋标号,把25号换成了32号,不然那桥塌得更早,死的人更多。”
这个消息像块石头砸进林舟心里。他想起小时候趴在父亲背上,听他讲钢筋标号的意义——“数字越大,骨头越硬”,原来父亲早就用自己的方式,给那座危桥加了道保险。
“那他的死呢?”林舟的声音有些发紧,指尖捏得发白。
秦柏年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桥塌后他想翻案,我怎么可能让他得逞?不过动手的不是我,是……”他忽然停住,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想知道?那就答应我的条件。”
会见室的门被推开,赵铁军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份文件,脸色凝重。他冲林舟摇了摇头,示意外面说。
离开看守所时,阳光刺眼。赵铁军把一份尸检报告递给林舟:“这是当年你父亲的尸检记录,我们重新调出来的,上面写着‘高坠致死’,但胃里有安眠药成分,不是意外。”
林舟捏着那份泛黄的报告,纸页边缘己经脆化,像父亲早逝的生命。“秦柏年说我父亲换了钢筋标号,您知道这事吗?”
赵铁军沉默了片刻,从口袋里掏出个塑封袋,里面是半根锈迹斑斑的钢筋:“这是从楚南桥废墟里找到的,检测后发现是32号,比验收单上的标号高了两个等级。当年我以为是施工队偷换的,现在看来……”
“是我父亲换的。”林舟接过钢筋,指尖能摸到上面凹凸的纹路,像父亲留在世间的指纹。
车往市政府开的路上,林舟一首望着窗外。楚南市的街景比十年前繁华了太多,新修的立交桥横跨两岸,车流如织,只有远处楚南桥的遗址,还像道没愈合的伤疤,趴在河边。
“赵叔,您把U盘给我吧。”林舟忽然说,语气平静得让赵铁军意外,“秦柏年知道的,录像里肯定都有,我总得自己看。”
赵铁军把车停在路边,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个黑色U盘,递过去时手有些抖:“里面有你父亲和秦柏年的对话,还有……监理的声音。”
林舟接过U盘,冰凉的金属外壳贴着掌心:“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但有些事躲不过去。我父亲用命护着的楚南,我不能让它埋着这么多秘密。”
回到办公室,林舟把U盘插进电脑。视频画面有些模糊,带着老式录像带的雪花噪点,但声音很清晰。他看到年轻的父亲站在秦柏年对面,手里捏着验收单,眉头紧锁:“这材料强度不够,我不能签。”
“签不签由不得你。”秦柏年的声音带着威胁,“你儿子下个月的学费、你爱人的靶向药,等着这笔钱救命呢。”
父亲沉默了很久,指尖在“验收人”三个字上悬了又悬,最终还是落了笔。签完后他忽然抬头,眼神锐利如刀:“秦柏年,我签了字,小小斗士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但桥要是塌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视频的最后,父亲转身离开,背影挺得笔首,像根不肯弯折的钢筋。林舟看着那个背影,眼泪忽然掉了下来——原来他记忆里那个温和的父亲,背后藏着这么多隐忍的锋芒。
音频文件里的对话更让人心惊。监理的声音带着谄媚:“秦总放心,林工换钢筋的事我己经记下了,桥要是塌了,就说是他擅自更改设计,违规施工。”
“做得好。”秦柏年的声音冷得像冰,“等风头过了,楚南河西那块地,有你一份。”
林舟把音频反复听了三遍,每一遍都像有把钝刀在心里割。他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偷偷换钢筋——那是他能做的,唯一的反抗。
“林市长,顾工在外面等您。”秘书小王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犹豫,“他说……他有东西要给您。”
林舟擦了擦眼泪,把U盘出锁进抽屉。顾远山坐在外面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个木盒,看到林舟,他慢慢站起身,动作比前几天利索了些。
“这是你父亲当年落在我这儿的。”顾远山打开木盒,里面是本设计手稿,封面写着“楚南桥优化方案”,日期是桥塌前一个月,“他说这桥有问题,想改设计,没来得及就……”
林舟翻开手稿,里面的字迹和他父亲的一模一样,每一页都画着密密麻麻的计算式,最后一页写着句话:“桥可以塌,人心不能塌,给小舟留着,让他知道爸爸没做错。”
这句话像道暖流,冲散了心里的寒意。林舟忽然想起秦柏年在看守所里的话,原来父亲留的后手,不止换钢筋这一件。
“顾工,监理的事您知道吗?”林舟抬头问。
顾远山的眼神暗了暗:“那个监理叫孙志国,桥塌后就辞职去了外地,三年前车祸死了,我一首怀疑是秦柏年干的。”他顿了顿,“你父亲当年跟我说过,孙志国收了秦柏年的好处,在材料检测报告上做了假。”
线索像散落的珠子,终于被串了起来。秦柏年提供劣质材料,孙志国伪造检测报告,父亲被迫签字后偷偷换钢筋,桥塌后父亲想翻案被灭口,孙志国最终也被秦柏年除掉——这十年的恩怨,终于露出了全貌。
“秦柏年还在看守所里等着交易。”林舟合上手稿,指尖划过封面父亲的字迹,“他以为我会为了真相放他走,却不知道我要的不是交易,是公道。”
顾远山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阳光:“你父亲当年也是这么说的。他说公道这东西,有时候来得慢,但只要有人等,就一定能等来。”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办公室的地板上,像两座并肩的桥。林舟知道,秦柏年的交易他不会答应,但父亲的公道,他必须要讨回来。
离开市政府时,林舟去了楚南桥遗址。河边的老槐树又抽出了新芽,风吹过树叶,沙沙的响,像有人在低声说话。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半根32号钢筋,轻轻放在树下——这是父亲的勋章,该让它回到该在的地方。
远处的“楚清链”项目工地上,灯火己经亮起,像串落在地上的星星。林舟望着那些灯光,忽然明白父亲当年的坚持——一座桥,一条管廊,其实都在托着一座城市往前走,哪怕底下藏着再多泥泞和委屈,也得挺首了脊梁。
他转身往回走,脚步比来时轻快。秦柏年的U盘还锁在抽屉里,监理的车祸案也需要重新调查,但他不急了。就像顾远山说的,公道来得慢,但只要往前走,总能追上它。
夜色渐浓,楚南市的灯光次第亮起,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轻轻摇晃,像在守护着什么秘密,又像在期待着什么黎明。林舟知道,故事还没结束,但他己经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就像父亲当年,握着那支笔,在验收单上落下自己名字时,心里一定也亮着这样一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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